第10頁 文 / 夏洛蔓
這一切,當然都是拜他爺爺所賜。
「不是。你幫我想個辦法,怎麼樣才能讓你那些伯伯、姑姑還有堂哥、堂姊,暫時不要來打擾我跟你奶奶的生活?」
「喔……」墨行殊嘲諷地笑了笑,這些人愈來愈沒耐性了。
「快想想,別只是『喔』。」
「有什麼好處?」他問。
「我生日之前都不找你麻煩。」
「……」就清靜一個月?
「怎麼?嫌太少了?」
「不會,成交。」墨行殊知道,如果不馬上答應,一個鐘頭過後,司機就會載爺爺進公司了。
「乖。」墨朗很滿意孫子的孝順。
「你請傅總管聯絡翁律師,每天早上十點到你那裡。」
「就這樣?」墨朗等半天等不到下文。
「就這樣。」他不想把話說白。這些親戚,包括自己的父母和兄長爭的都是爺爺身後的那份財產,就怕他突然一覺不起,來不及妥善安排身後事因而損失了自己的利益。
很可悲,卻也是事實。如果讓那些人以為爺爺正在修改遺囑,至少會安靜觀望一陣子,然後,就換翁律師遭殃。
「翁律師來了之後要做什麼?」
「讓他陪你下棋,不然,從後門溜回去辦事也行。」
「我知道了……」墨朗當然明白墨行殊的用意,自己也心知肚明。他只是想知道凡事總抱持冷漠態度的孫子,是否看得見這個家正在分崩離析。
「如果……」墨行殊感覺到爺爺語氣挾M轉為落寞,心中不忍,提另一個方案。「如果想要更清靜,我幫你安排個地方,另外找人照顧你和奶奶,我南部有棟別墅,家裡沒人知道……」
「那你怎麼敢讓我知道?」聽見孫子這麼說,墨朗差點老淚縱橫。夠了,有這句話,就夠了。
「狡兔有三窟,不怕你知道。」他笑說。
「不用了,就按你的第一個計劃吧!我一失蹤,還不天下大亂,我可不想自己的照片被登在新聞頭條。」
「好吧……」墨行殊在墨家一向特異獨行,所有眼見的、耳聽的都讓它隨風而過,不曾放在心上,所以,即使明白那些人暗地裡在計劃什麼,他也全當不知道。
「對了,什麼時候帶小晴來看看我?我和你奶奶都好想她,你們的婚事可以辦一辦了吧!」問題解決了,墨朗話鋒一轉,又繞回了孫子的終身大事。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我也沒有婚事好辦,你想亂點鴛鴦譜,麻煩記得把我的智商考慮進去。」
「等你吃到我這個歲數,就會知道人千萬不要太鐵齒,哈哈!」墨朗神秘兮兮地語露玄機。
墨行殊一直將墨朗視為「天下第一大狐狸」影響。,不敢輕敵,但也不會輕易地受他
結束電話後,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說是不受影響,可是腦中卻自動浮現甄芷晴的身影。
她那雙如潭水般清澈溫潤的眼眸,窘迫臉紅時拚命為自己漏風的動作,異想天開為體會失明的感覺去撞牆,天真的一次又一次地相信他的捉弄,他對她這麼壞,她卻為他紅了眼眶……
她喜歡他。後來,每當想起這件事,他的胸口總會湧上一股難言的悸動,如黃昏時刻,獨自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見到車窗外那大片大片溫暖的橘黃光輝,瞬間驅走所有的孤獨與清冷。
他以為很快會忘記她,但是沒有,一天也沒有。
叩!叩!
辦公室門上響起敲門聲。
「進來。」墨行殊收起回憶,將視線調往電腦螢幕。
「經理,有您的……一位……寄來的。」秘書困難地抱著一個長方形紙盒,連話都說不清楚。
「先擱著吧。」他繼續瀏覽因電話而中斷的國際新聞——油價不斷飆漲,已經到了無關供需的長期態勢,美國次級房貸危機影響各國股市,全球都面臨通貨膨脹與經濟成長減緩的壓力……
四年前成立併購部門至今,他前後收購了二十幾家公司,讓「鳳餚集團」嘗到了異業結盟,快速佔有市場的甜頭,總公司裡不少人也躍躍欲試,想砸下更多錢,拿到更多甜頭,搶去他頭上的那頂光環。
只是,以公司目前居上位者的私心與貪婪,就算併購再多具有潛力的公司,最終,人才會離去,市場會衰退,一切還是要歸於零,再大的企業也免不了定向衰敗。
這些問題短時間還不至於嚴重影響公司命脈,他只是遺憾,一般人的眼界總跨不過活著的幾十年。
不過,他只掌握自己的命運,其他人的,就自求多福吧!
他鬆鬆肩膀,起身坐到沙發上,看向那個包裹,發現寄件人的名字是甄芷晴後,他迫不及待將外包裝紙撕開,打開紙箱。
裡頭的東西用兩層的泡棉包起,接著又是層層疊疊的紙,墨行殊拆出一堆的包裝紙垃圾,終於看見……是一幅畫。
他將畫取出,笑了。
是她答應送他的畫。
這幅將近有半人高的油畫,畫的是他和她坐在花圃前談天的情景,橘藍的天,白色雄偉的建築物,花園裡綻放著艷麗的花朵,龍柏樹下的一角,坐著兩個小人兒,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無論是用色、構圖,都相當活潑。
他將畫擺在沙發上,站起來遠遠地欣賞。
柔和的光線、豐富的色彩,一下子為他這間冷硬的辦公室添上了暖意。
那些時空彷彿靜止了的午後,再想起,竟是他記憶中有過最美好、最恬靜的時光。
忘了工作、忘了家族裡的紛紛擾擾、忘了這個現實殘酷,弱肉強食的世界,單純的只記得微涼的風、芬芳的香氣和一位甜美的女孩。經過記憶的篩選,她的笨,此時卻令人懷念……
他想她,想知道她現在好不好。
叩!叩!
「經理,我進來了。」敲門的是蘇子妃。
「哇……好美的畫,你買的?」蘇子妃一進門就注意到沙發上的畫,走到他身旁,一同欣賞。
「一位朋友送的,她自己畫的。」
「你什麼時候交了這麼有藝術氣息的朋友了?」她取笑他。「不過,這幅畫給人一種幸福寧靜的感覺。」
「事實上,背景那棟建築物是醫院的病房。」
「哪有醫院這麼美的?」
「是畫這幅畫的人眼中看出去的世界很美吧!」他想起甄芷晴純淨的眼和無憂的笑容。
她好嗎?是不是認識了新的朋友,又開始嘰嘰喳喳地問人家有沒有坐過捷運、分享著教人一頭霧水的心得?
會不會人家給她一個微笑,她就傻傻地把全世界的人都當好人了?
蘇子妃注意到墨行殊的眼神,頃刻間變得好溫柔,彷彿眼前佇立著他深愛的女人。「你這位朋友是個美女?」她不禁想知道。
他搖頭,笑說:「是個笨蛋。」
「蛤?」蘇子妃被他搞糊塗了。
「待會兒找個人幫我把這幅畫掛起來。」墨行殊走回辦公桌後。「你有什麼事?」
「設計公司的人事都安排好了,你看一下。」她將手上的資料遞給他。
忍不住,她又回頭看看那幅畫。就算是笨蛋……也是對他很重要的笨蛋吧!因為,這是墨行殊辦公室裡,唯一的一件裝飾品。
嘟嘟……桌上的內線響起,秘書通知墨行殊二線是老董事長打來的。
他接起電話先調侃他爺爺一番。「不是說好一個月內不吵我了嗎?才剛過不到十分鐘……」
「行殊,芷晴被送進醫院了!」墨朗沒時間跟他開玩笑,緊急通知他這件事。
「什麼?!芷晴……」他轟地一聲,腦中有一瞬間只剩空白,轉頭看向那幅畫,然後閃過她的心臟問題,他站了起來。「哪間醫院,幾號病房?」
「龍柏,32,你快去!」
「我知道了!看情形怎樣,我再打電話給你。」他抓起車鑰匙就往外衝,整個腦袋裡亂烘烘,他告訴自己不要去猜測,一切到醫院問清楚再說,可能只是小感冒,也可能不小心扭傷了腿,可是大腦偏偏不受控制地往最壞的方向鑽去。
因為墨朗那急促慌張的音調加深了他的恐懼,恐懼最後一次見面堅持不說再見,他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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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芷晴昏迷之後被送往「龍柏綜合醫院」,沒多久就醒過來了。
看著床邊圍著關心她的家人,她很內疚,說了聲對不起之後,眼淚又湧了出來。
「沒事了,好好睡一覺,有什麼事,等睡飽了再說。」甄母揉著她的發,輕聲地安撫她。
她點點頭,閉上限,但內心似乎有著難以排解的痛苦捆綁著她,即使閉上眼,即使什麼都不想,仍無法止住自己的眼淚。
甄家人個個面帶愁容,誰也沒見過她如此傷心欲絕,可是就算心裡著急,卻不想在這時候逼問她什麼,甄家老大讓她服用鎮定劑,大伙又靜靜地陪了她一會兒,才見她緩緩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