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陳毓華
這年頭的女人都不懂羞赧怎麼寫了,他居然在她的身上,發現百年難得—見的奇跡。
就算被當作禽獸,他也認了。
把她摟緊,他低下頭擒住了她微涼的紅唇。
路猷雅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傻了,嚶嚀了聲,怎麼都掙扎不出男人堅若盤石的懷抱,一旦放棄掙扎,本來拒從的唇馬上被撬開,他溫熱濕滑的舌長驅直入,佔有了她柔軟的領地。
她被吻得昏天暗地,完全沒想到申衛然的吻技這麼……這麼……唉,哪裡有洞可以鑽,她居然非常的享受這個吻。
申衛然溫柔的把她放開,眼底閃著孩童做壞事得逞的光芒。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給我們各自一個機會,搞不好我們會成為天上地下難得一見的金童玉女呢。」
本來滾在路猷雅舌尖的難堪被他三言兩語化解,本來該生氣的卻怎麼都扮不出來那張臉。
他要沒有那份童心是做不出來一件件美麗繽紛、才華洋溢的建築作品的。
一絲小小的尷尬化為無形。
「說實在的,這麼晚了,我們要一直壓馬路下去嗎?」她發現這男人對於力行走路貫徹得很是徹底。
「能跟美女散步是我的榮幸,不過……快到了。」他晃了晃一直抓在另外一隻手裡的大塑膠袋。
袋子裡面是剛才他要阿麗老闆娘另外讓廚房分盒子包裝的熱炒。
路猷雅不知道用途,也沒問。
他們跨過馬路走進行人地下道。
她沒作聲,這麼晚了如果只有她一個人要她走進這裡,她不敢,地下道不管白天晚上,總是聚集了三五成群睡覺發呆還是瞪著眼看人的遊民,雖然知道他們不害人也可能沒惡意,但她心裡還是會怕。
「我把這些好料送給他們就上來,害怕嗎?敢不敢跟我一道下去?」
「有你在我不怕。」想嚇她,這人真是孩子氣。「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不後悔?」
「後悔的是小狗!」
「有膽量,走吧!」
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他們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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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迷離的早晨。
儘管前一晚路猷雅和申衛然幾乎天亮才回家,她還是按時起床做了早餐。
申衛然的飲食習慣很固定,當他喜歡上一樣食物時,就天天要吃那樣東西,吃不到,會鬧一整天脾氣,誰來,給誰顏色看,要事先沒知會給他換了,他會勉強入口,但是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卻讓人感覺好像真的犯了虐待小動物的滔天大罪,恨不得切腹謝罪。
他最近迷上……應該從路猷雅走馬上任開始,他就堅持要吃的早餐——夾上超厚火腿的三明治,還有奶精跟糖都要放的咖啡。
聽起來很簡單對吧?其實一點都不。
哈姆火腿要遠到台中老街的某家商店才有得賣,平常超市跟市場賣的任何知名火腿根本不入他大少爺的眼,再來就連塗抹麵包的沙拉醬都很講究,不是那家百年老店用純蛋黃手工打出來的沙拉醬絕對不吃,其他林林總總的就不要說了。
路猷雅想不開的時候,會想她是不是被給得豐厚薪水給迷了心竅,當廚娘千遍也不厭倦?
偶爾的小抱怨在看到申衛然捧場的把菜吃光光,她又樂得在心裡計較明後天該去買什麼菜餵飽這男人的肚皮。
週而復始,唉,她自覺自己沉溺在自虐裡無法自拔。
被太陽曬到屁股才起床的申衛然有著獨居男人的優點,不論前一天忙得再晚,生理時鐘會準時的叫他起床,刷牙梳洗,換上休閒風的棉褲跟潔白的圓領棉杉,赤著腳慵懶的從臥室直接走到木條長廊伸懶腰。
看似漫不經心的動作,有著寬度和力度的肌肉在肩膀處緊繃,展現了他衣服下男性的力量。
靜靜站在被朱槿花圍繞的庭院裡,花園裡飄蕩著清涼的空氣跟花香,他享受著這份寧靜。
他不急著吃早餐。
也知道這時間,路猷雅去早市買菜。
她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早市賣的菜新鮮又便宜,所以她三天兩頭就往傳統市場跑。
房子安靜得不可思議,他踅回老舊的客廳。
廳裡的茶几上有路猷雅練習的成果,一疊五花斑斕的色紙,幾隻看似失敗的作品,一件平常在家會穿,市場買的短背心就隨意擱在皮沙發的倚靠上,一盒沒吃完的布丁,是她偏愛的水果口味,跟著紙鶴比鄰而靠。
走進廚房,流理台上擺著洗乾淨的抹布。小雅有些龜毛,堅持抹布也要買3M的,為此還被他嘲笑不會駛船嫌溪彎,會做家務的人哪需要斤斤計較抹布的好壞,抹布不就是一塊布料,女人還真的計較得可以!
不過後來事實證明,這塊比普通抹布還要貴的玩意,還真是一分錢一分貨。
他自行設計的餐桌上,用碟子壓著她留下的Keroro軍曹便條紙,上面不外乎交代她的去向諸如此類的。
就算句子再熟悉不過,他每每還是要看一遍,然後放進口袋。
有趣的是,這便條紙從不雷同,有時候是Giroro那只脾氣火爆而且喜歡夏美的青蛙,兩天前是愛耍白癡而且熱愛鋼彈系列的宅蛙的Keroro,當然也有雙重人格的Tamama,顧人怨還充滿邪惡因子……別問他為什麼跟它熟得像一家人,這完全是被路猷雅冼腦的結果。
要知道,人總要不恥下問的。
誰知道無心的一問可不得了,那個外表已經成年的大女人,開始細數這幾隻青蛙的過去未來跟所謂「感人」的劇情。
對於他這種從不迷戀卡通的人來說,這幾隻青蛙跟外星人無異,偏偏路猷雅著迷得很,只要卡通時間一到,八匹馬都擋不住她要蹲到電視前面跟著故事主人翁哭哭笑笑,於是他這「被害人」也慢慢掉進泥淖裡,先是批評抗拒嘲笑,接著無力的跟著淪陷了。
他是個沒志氣的男人對吧?
他發誓,一剛開始他真的抗拒過!
曾幾何時,這房子處處有她的痕跡,已經不是他一個人的了。
不論時間長短,自從有她在,他吃也香香,睡也香香,以前他從來沒發現自己過著空虛的生活,因為她,他看見了自己的孤單。
「咦——這什麼東西?還真不錯吃,有南瓜子,松子、葡萄乾……居然還包了麻糬。」隔音設備馬馬虎虎的日式房子就算隔著迴廊跟牆壁,客廳突然冒出來的人聲,還是很清楚的傳進申衛然的耳朵。
他家幾乎不鎖門的,為的是方便他的工作團隊來來去去。
不過,是誰那麼沒禮貌,一太早的,不知道他還沒吃早飯嗎?
他大爺心裡一個不爽,卻沒想到自己是被太陽曬醒的,真的不早了。
踩著重重的步子來到前廳,一看到自家兄弟,申衛然既不表示歡迎也沒啥二號表情。
那人身穿手工頂級西裝,戴著一款用白金、黃金、玫瑰金所打造的Trinity三環表,嘴裡咬著、手裡拿著的是路猷雅做的小甜點,通常是讓申衛然磨牙解饞的。
「大忙人不進公司,你來我家做什麼?」
他們向來不同掛,各混各的,除了家族規定的聚會日,平常幾乎是謝謝再見,不聯絡的。
申氏,是大家族,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誰規定血緣上的兄弟就應該你儂我儂的,那太噁心,他做不來。
「你笑得好假。」申烽火編派主人不夠真誠,卻一口氣把人家的點心吃光光,滿臉的意猶未盡,明顯的只差點沒脫口問還有沒有,再來一盤。
「你管我愛怎麼個笑法。」申衛然齜牙,像頭獅子沒事咧著牙嚇唬比他小的獅子。
申烽火毫不畏懼——一個頭髮沒梳沒理,臉頰還印著睡痕的男人,哪來的說服力?靠邊站吧!
他不客氣的往廚房走,一邊鼓動鼻翼。「你煮咖啡喔,我聞到香味。」
「你公司倒了,大老遠的工夫從台北到我這裡喝咖啡?」申衛然冷笑。
申烽火熟門熟路的拐進設備新穎的廚房,一眼就看到一壺保溫著的咖啡,他自己找杯子認咖啡,當然餐桌上的三明治也逃不過他的魔爪,一口咖啡,一嘴滋味濃郁,咬在嘴裡小黃瓜喀滋喀滋響,還有在口腔裡滑動的馬鈴薯,他吃得眉飛色舞,吮指回味,轉瞬間,嗑掉三份,申衛然眼看屬於自己的早餐正以驚人的速度消失當中,幼稚的連盤搶下。
「你很夠了喔,當自己是難民也用不著把我的糧草一掃而光。」
「老三,什麼時候你的手藝變這麼好?這三明治好吃到叫人想流眼淚。」
「要哭麼,回家去。」
申烽火戀戀不捨的放棄最後一塊美食,把手住精緻的西裝上擦。「姑婆讓我來送口信,這個月的聚會改期,改到下個月初,她叫你一定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