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齊晏
胤衸輕笑,拉下搗在他嘴上的手細細的吻。
「胤衸,快過來!」
對面傳來胤禘的喊聲,正在享受閨房之樂的胤衸頓了頓,忍不住皺眉。
「快去吧。」安茜輕笑出聲。
「這小子是故意的,現在這麼晚了……」
「快一點行不行?慢吞吞的,我都快凍死了!」蠻橫的喊聲打斷他的不耐煩。
「快凍死了?」安茜訝然睜圓了眼。「我看你還是快去吧!」
胤衸歎口氣,咬牙開門出去,穿過正廳,重重推開西暖閣的門。
「快幫我弄火盆來,我快冷死了!」胤禘用一條大布巾包住光裸的身子,縮在炕上嚷嚷著,頭髮還濕淋淋的在滴水。
胤衸呆了呆,看見屋內有個澡盆,澡盆外灑了一地的水,看樣子是已經洗好澡了,但是……
「你自己洗澡,還洗頭髮?」他實在很驚疑。
「需要那麼驚訝嗎?」胤禘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胤衸當然驚訝了,記憶中,胤禘根本沒有自己洗過澡,更不用說洗頭髮了。這些事大部分都是他在做,除非他不在才讓恩喜來,自從他從熱河回來以後,胤禘就沒有再喊過他,他以為一直都有恩喜侍候,也就沒有多想。
「恩喜呢?怎麼把你就這樣丟在這裡?」他先抓過一床錦被將胤禘裹住,再拿一條毛巾幫他擦頭髮。
「我叫他去內務府支領幾斤炭火,也不知道領到哪裡去了。一個時辰了還沒回來,我看他真是皮在癢了。」他冷得渾身發抖。
「恩喜怎麼沒把你侍候好就跑了?好歹也要先把頭髮弄乾,現在快要入冬了,夜裡冷得很,不怕把你弄病嗎?實在太大意了。」胤衸用毛巾熟練地替他擦乾頭髮。
「他永遠搞不清楚什麼事要先做,笨得要命!」胤禘氣呼呼的抱怨。
「皇阿瑪本來就要撥給你四個太監、四個宮女侍候,是你自己只要一個最傻呼呼的恩喜,其他人都不要的,你能怪誰?」胤衸怕他受寒,耐心地替他拭乾頭皮的水分。
「我就是討厭一堆人在我身邊跟著,搞得我好像四肢都廢了一樣。」
胤衸深深看他一眼。
「那為什麼你要我一個人做三個太監和四個宮女的差事?」
「我以為你是心甘情願的。」胤禘轉頭看他,嘴角慢慢浮起一抹譏誚。
「我沒有不情願。」他說的是事實,從小到大,他就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應該要為胤禘做這些事。
「我知道你怎麼想的。」胤禘靜靜地看他,眼神彷彿洞徹他的心。「你一直覺得對我很愧疚,所以才會願意為我做這些事,也因為比我健康,所以才會很努力研讀醫書,想要讓我跟你一樣有可以走、可以跑的腿。你一直對我感到虧欠,所以會願意為我做這些事。」
胤衸靜默不語,手勢熟練地梳開他已經微干的長髮,慢慢地將他柔順的黑髮打成辮。
「小時候,我確實很嫉妒你。為什麼我們一起出生,你可以騎馬、可以狩獵,而我卻做不到?你沒辦法不理我,因為我們的關係血濃於水,所以我也很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應該要為我做這些事。」
胤衸有些驚訝,雖然他曾經猜想過胤禘的心情,但是沒想到他會這麼明白地對他說出口。
「長大以後,我其實慢慢瞭解了,你對我無須愧疚,因為你根本是無辜的,不需要為誰贖罪。」胤禘繼續說道:「但是我已經太習慣你的照顧了,除了你以外,我沒有辦法放心去相信別人,尤其是那些可能打從心眼裡就瞧不起我的奴才,因此我一直在利用你對我的這份愧疚感,理所當然地依賴你,讓你只能屬於我一個人,為我一個人而活。
「所以,當皇阿瑪要給你指婚時,我才會想盡辦法破壞到底,因為我要你只能愛我、照顧我。但是,當你那天帶回安茜,讓我措手不及,連一點阻止的餘地都沒有時,我就忽然恍然大悟了。其實在你心底,應該對我也有深深的怨恨了吧?」
胤衸編發的手頓了下,這是他初次聽見胤禘說出心底深處的話,儘管他早已從胤禘的許多行為中明白他的心情,但是由胤禘親口對他說,那份震撼還是強烈得多,就像一團迷霧中穿透進一道陽光,照亮了一切。
「小時候,我恨你比較多,愛你比較少,而你正好相反,愛我比較多,恨我比較少。但是長大以後完全顛倒過來,我愈來愈愛你,而你卻愈來愈恨我。當然,會有這種結果是我一手造成的,我無法再怪任何人。」胤禘的語調愈來愈平靜,到最後已經像在自言自語。
「我還不到恨你的地步。」胤衸緩緩開口。「只是覺得你愈來愈煩人,煩得我很想好好揍你一頓。如果你再一直這樣煩我下去,也許有一天真的會讓我恨你也不一定。」
胤禘把臉埋進膝蓋間笑著。
「我知道,不然你就不會對我說出『要是你敢動安茜一根寒毛,我絕對不會放過你!』這種話了。這麼說來,我現在懺悔得還算是時候?」
「你最好連抱過安茜兩次這種事一起懺悔,否則就算是親兄弟,我也不能原諒你。」胤衸沒好氣地在他背上用力一拍。
「這事不用懺悔。」胤禘笑得更囂張了。
「為什麼不用?」他冷瞪著胤禘那副死樣子。
「抱過安茜以後,我忽然對女人感興趣了,這樣算是對我的救贖吧。」他笑得很得意、很暢快。
胤衸聽了為之氣結。
「你最好把話說清楚!」最好是不要說出什麼「愛上安茜」這種話來,否則他一定會揍斷胤禘的鼻子!
「別擔心,就算對她有好感,但是會看著我的瞼叫別人名字的女人,再有好感也沒戲唱。抱了她兩次,她都只對你的名字有反應,要是她錯喊了一次我的名宇,那我可不會這麼輕易放過她。」胤禘無賴地大笑。「誰讓我們是雙生兄弟,我會對你看上的女人有好感,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如你幫我問問安茜好了,看她有沒有雙生姊姊或妹妹?」
「她、沒、有!」胤衸咬牙切齒。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很想念她在我懷裡柔情似水的模樣,雖然喊的是你的名字。」他很扼腕地歎口氣。
「你實在是很、欠、揍!」胤衸已經開始磨牙。
「開個玩笑,別這麼小氣。你明天就要成婚搬出宮去了,我準備了一個大禮要送給你呢!」
「什麼大禮?」胤衸雙臂交抱地看著他,語調問得十分謹慎。
胤禘瞇眼笑了笑,掀開裹在身上的錦被,然後從炕上跳下來,繞著澡盆很快地走了一圈。
胤衸眼睛瞪大,張口結舌地看著他。
他居然可以走得這麼平穩、這麼快了!雖然走起路來仍有些微跛,但是比起以往的僵硬不穩,已經好太多了!
「還不錯吧?」胤禘朝他攤開手笑笑。「你開的藥方很有效驗,我的膝蓋開始有力氣了,走路也不會太酸痛了,這都是拜你所賜。」
「你居然瞞我這麼久?害我以為我用的藥不對,你就是想把我整死就對了。」胤衸既開心又生氣。
「我要是早讓你知道,你根本老早就把我踹到一邊去,不會管我了。」
「老早?」胤衸抓住他的語病。「你現在這樣已經多久了?」
「至少……半年以上了。」胤禘笑著揉揉額角。
「半年?!」他又開始咬牙。「這半年來你居然還在跟我演那種不在外人面前走路的戲碼,有事沒事就要我把你背到這裡、那裡的,你知不知道把一個跟自己一般高大的人背在身上有多累?」
「這我是不知道,因為你看起來還挺輕鬆的。」他哈哈兩聲。
「那是因為我習慣了!」胤衸已經露出快要殺人的表情。
「你又失控了,冷靜、冷靜,這是我送給你的大禮耶!」
「什麼你送給我的?這分明是我送給你的大禮才對吧!」
「呃——」胤禘啞口。
「難怪,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他萬分溫柔地一笑。
「何事不明?」
「那天安茜離宮,你是怎麼能一路跟上她的?」胤衸親切和藹地指出。「原來如此,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
胤禘裝傻地乾笑了兩聲。
「保護安茜,應該才是你送給我的大禮。」
胤衸挑了挑眉,笑看著他。
胤禘回以一笑。
這一笑,暖暖地化解了愛與恨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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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在大翔鳳胡同的貝子府,此時正鑼鼓喧天,熱鬧非凡,紅燭綵燈佈置得喜氣洋洋,鼓樂齊鳴響徹整座府邸。
喜宴上,王公大臣、六部九卿濟濟一堂,歡聲如沸,皇子們也都端著酒杯四處應酬。
胤禘向來不習慣這麼多人的場合,獨自一人離開大廳,走到偏殿吹吹風。
「姊夫!」一個小男孩突然衝向他,無比熱情地一把抱住他。「我剛剛才看見你在廳裡跟人敬酒啊,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