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齊晏
胤禘深深蹙起眉,看來他就是她這幾日作惡夢的根源。看著她疲憊蒼白的臉和惶恐害怕的神情,他心中升起強烈的罪惡感。
「胤禘……胤禘……怎麼辦?我好害怕,我把他推倒了……他的頭好像流血了……怎麼辦?」她痛苦焦慮地囈語著。
「別怕,胤禘沒事,他的頭沒有流血,你看錯了。你好好睡,我在這裡陪你。」見她意識昏蒙時仍記掛著自己,胤禘心口微熱,低聲安撫著她。
「你不要走……」
「我不會。」他淺淺一笑。「好好睡,明早起來就會沒事了。」
☆☆☆☆☆☆☆☆☆☆☆☆☆☆☆☆☆☆☆☆☆☆
誰說明早起來就沒事?
當安茜半躺在床上喝著英娘送來的雞湯,聽著英娘敘述十九爺餵她喝粥的全部過程後,她張口呆愕,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昨晚……不是胤衸?」五雷轟頂都不足以形容安茜此時的驚駭。
「不是,是十九爺。奴才從來沒見過十九爺那麼溫和過,難怪茜主兒會誤以為是十八爺回來了。」英娘輕笑地說。
「胤衸沒有回來……他還是假扮胤衸來騙我,果然還是一場惡夢……」她的聲音因驚駭過度而發顫。
「茜主兒,昨晚十九爺是為了哄你喝粥才沒有說破他不是十八爺的,他不是存心要騙您。」英娘幫胤禘解釋。
安茜接連幾次被胤禘戲耍,她怎麼能夠相信英娘的話?
她努力回想昨晚模糊的記憶,記得自己好像緊緊抱過他,因為她將他誤認為胤衸,所以對他毫不設防。
這簡直太恐怖了,她糊里糊塗的分不清胤衸和胤禘,竟然讓自己主動投懷送抱!
小傻瓜,你夜裡最好把門窗鎖緊一點,否則昏睡中把我當成了胤衸,那你的清白可就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想起胤禘在她耳旁的威嚇,她的臉色嚇得又青又白。
「胤禘昨晚什麼時候走的?」她絞緊了微微發抖的雙手。
「茜主兒以為是十八爺回來,所以直拉著十九爺的手不肯讓他走,十九爺是等茜主兒睡熟了以後才走的。」英娘笑著說道。
安茜呆愕得雙眼不曾眨動一下,恐懼感緊緊壓迫著她。
如果胤禘要她失去清白,她根本就逃不過他有心的玩弄,一旦醜事真的發生了,她會失去胤衸,失去所有的一切!
她該怎麼辦才好?怎麼辦?
過度的驚慌讓她感到強烈的暈眩,胃部猛然一陣嚴重翻攪,她趴倒在床頭前,吐光了一早喝下的雞湯。
「天哪!茜主兒,您怎麼了?」英娘驚慌失措,手忙腳亂地扶她躺好。「您先躺著,奴才立刻去請陸御醫來看您!」說完,便飛快地奔出去。
安茜只覺得頭暈得厲害,怎麼躺著都不舒服,整個屋子好像在她眼前不停打轉,強烈的反胃感始終沒有止住。
不一會兒,芳娘捧著一盆熱水快步走進來。
「茜主兒,怎麼吐得這麼厲害?會不會是雞湯太油膩了,腸胃一時承受不了?」芳娘一邊用熱毛巾替她擦拭,一邊胡猜。
安茜虛弱地搖搖頭,她現在只覺得頭昏眼花,渾身蒸騰發熱。
就在芳娘將安茜吐出來的穢物收拾清理乾淨以後,英娘已經領著陸御醫走了進來。
芳娘立刻放下床帳,只將床帳掀起一縫,讓安茜將手伸出來診脈。
陸御醫診了脈象後,微笑說道:「恭喜小主兒,您這是喜脈!」
「喜脈?!」英娘和芳娘驚喜地大喊。「恭喜茜主兒有喜了!」
「我有喜了?」床帳後的安茜抽口氣,突然驚喜得不知該說什麼好,無法控制地喜極而泣。
「應是受孕未久,喜脈仍淺,頭一個月是至要關鍵,小主兒千萬要好好調養身體,不要太過心煩或是勞累。」陸御醫仔細叮囑。
「是,有勞陸御醫走這一趟。」安茜壓抑著激動的情緒。
「小主兒有孕是宮內大事,臣會請太醫院調配些補身養胎的藥方,小主兒千萬要按時服用。」
「多謝陸御醫。」
英娘送走陸御醫,芳娘則急奔到靜觀齋向王娘娘稟報這個好消息。
安茜靜靜地躺在床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腹內已經有了一個小生命,胤衸要是知道了,也一定會歡喜不盡的。
她多希望此時此刻,胤衸就陪在她的身邊,與她一起分享這份喜悅和感動。
想到遠在熱河的胤衸,她的心情既酸甜又苦澀,但是胤禘這個陰影也在此時悄悄潛入她的心。
胤禘倘若知道她有孕了,會不會又想出什麼法子來整她?
想到胤禘那充滿邪氣和惡意的笑容,還有對她厭惡至極的眼神,她就膽戰心驚,愈想愈害怕,總覺得他一心就是要對她不利,想盡辦法也要將她毀在手裡,偏偏她又得跟他同住在古鑒齋裡,讓她躲也躲不掉。
她深吸口氣,要自己勇敢起來,現在的她不只是要守住自己的清白而已,也要保護腹中的孩子不受傷害!
☆☆☆☆☆☆☆☆☆☆☆☆☆☆☆☆☆☆☆☆☆☆
自從安茜有孕的消息傳遍了內廷以後,景陽宮古鑒齋內,前來探訪的嬪妃宮眷們就沒有斷過。
初期,安茜的身子一直不適,孕吐得很厲害,但她仍強打著精神和探訪她的嬪妃宮眷們閒聊。對她來說,這些訪客可以幫她躲開見到胤禘的機會,而在熱鬧歡樂的氣氛中,也可以沖淡一些她打從心底對胤禘產生的畏懼。
懷孕初期,她要好好養住孩子,所以該吃什麼補藥她都很認真的吃,也因為不管吃什麼東西進到肚裡,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就會吐個精光,因此她很努力地餵飽自己,養好自己的精神和體力。
夜裡,她用幾道門閂把門緊緊鎖住,不管門外有什麼聲響動靜,她都一概不理不應。
有幾回,她偶然發現胤禘站遠遠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平淡柔和,乍看會以為是胤衸回來了,總是弄得她心神不寧、惴惴不安。她討厭胤禘老是扮演胤衸來欺負她,甚至要說他扮演胤衸來勾引她都不為過。
在懷孕時期,身子的不適再加上頻繁的孕吐,讓安茜難受得無法下床,再加上胤禘帶給她的壓迫和恐懼感,讓她身心備受煎熬。
每當看見胤禘用那張她日思夜念的臉孔溫柔地凝視著她時,她就痛苦得快要崩潰。
對胤禘,她早已失去了信任,所以她並不知道,胤禘有時凝望她的神情,為何會那麼酷似胤衸?
其實,那是他卸下敵意之後最真實的表情。
安茜神經緊繃地度過了半個多月,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孕吐的症狀沒有了,身體的不適也全部消失了。
終於等到這一天,她開心欲狂。
然後,就在一天夜裡,宮中下鑰之前,她悄悄打開東暖閣的房門,背起她的包袱,躡手躡腳地走出景陽宮。
在強烈保護自己和孩子的念頭驅使下,她決心逃離,遠遠逃開那張令她驚恐畏懼的臉龐。
第七章
肅殺的秋風,人喊馬馳聲,野獸奔跑聲,加上金鼓齊鳴,震天動地。
秋草間,麋鹿受驚蹦跳,胤衸飛騎馳來,彎弓搭箭射去,麋鹿中箭倒地。
胤衸跳下馬,從麋鹿頸上拔下箭,看見麋鹿黝黑無辜的雙眼驚恐地轉動時,安茜那雙大眼睛驀地躍入他腦海裡。
他怔忡呆立著,心魂飄向了遠方。
離京已一個半月了,不知道安茜在京裡過得好不好?胤禘還有沒有找她的麻煩?她有沒有想他?
以前隨駕到熱河狩獵,他都會興奮不已,但是這回他卻是意興闌珊,提不起一點興趣。他一心只想飛奔回京,好好地將安茜擁入懷裡。
「十八弟,你發什麼呆?」十五皇子胤禑領著數十騎橫衝過來。「新鮮的鹿血怎麼不快飲用?你若不喝,就給我!」
「好哇。」胤衸聳聳肩,大方奉送。
「十八爺身邊沒有侍妾,喝了鹿血沒人能消火也不成!」胤禑身邊的侍衛調侃地笑道。
「胤衸不是聽說從江南帶回來一個女人嗎?一個半月沒抱了,難道不想?」胤禑大開他的玩笑。
「我昨兒才弄來了兩個蒙古姑娘,你要是忍不住了,就跟十五哥說。」
「多謝十五哥。」胤衸苦笑了笑。
「咱們是親兄弟我才告訴你的,你可別到皇阿瑪面前告我的狀啊!」胤禑翻身下馬,將侍衛送上的一碗鹿血一口喝乾。
「不會。」胤衸淡淡說道,下意識避開了麋鹿那雙渾圓無辜的大眼。
號角聲吹響了。
「十五哥,我先走一步。」胤衸縱身上馬。
「喂!你急什麼?你獵的鹿不要啦?」胤禑對著他大喊。
「送給十五哥吧!」胤衸回了一句,立刻朝觀獵台策馬飛奔。
回到觀獵台前,胤衸走到和外藩使臣、蒙古王公坐在一起的康熙身後,靜靜侍立。
「胤衸,回來啦!獵了多少頭野獸?」康熙轉頭笑問。
「兒臣沒有獵到獵物。」
「怎麼沒有呢?」康熙奇怪地問。「往年只要你有隨駕到熱河來,都會獵得不少野獸,今次怎麼一頭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