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心乙
「媽,我腳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回台北好不好?」
「不行。我不放心。」她說。
@#$%^&*&*!
她會不放心?
他從小由奶媽帶大,國小摔傷腿,他忙著打麻將,也不過電話交代司機送他去就醫,現在他都三十好幾了,她說她不放心?
真是鬼扯!
他站起身,繼續坐在這個吵死人的客廳,他鐵定會被氣死。
門鈴忽然響了起來。
所有人都把視線移向大門,望著表情有點靦腆的女孩慢慢走了進來。
「呃,繼先生你好,我是春安診所的護士陳巧,你還記得我嗎?」她有點緊張的看著他問。
天啊,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神好嚇人啊,看得她好像要燃燒起來了,真不知道林凌是怎樣面對他的。
「是,請坐。」他看出了她的不安,將剛剛憤怒的表情變得和緩。「有事儘管說沒有關係。」
「呃,是這樣的。我是林凌的表妹,她病了好幾天,好嚴重呢,能不能請你過去看看她?」要死了!要真被林凌知道她來找他,一定會被她罵,可是,事情是他引起的,當然要他去處理。
大家都看到繼仲甫的表情一凝。
「她病了?看過醫生沒有?」他的語氣很平靜,只有繼媽媽看出了一些端倪。
「看過了、看過了!可是,院長也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燒那麼多天,我記得她清醒的時候,大吼一句『去找繼仲甫』,所以我想找你去看看她也許會有幫助。」她怯怯的說著。
「她在家?」
「誒。」
「我換衣服,馬上和你過去。」
他一拐一拐的上樓。
片刻,他下樓對著陳巧說:「走吧。」
兩人走出大門,繼媽媽和秀嫻都站了起來,繼仲甫腦袋後面像裝了雷達,隨即感應到她們的騷動,轉頭一句話便打死——「就我一個人。」語氣中那股不容反駁的威嚴,連繼媽媽都只好停下腳步,忍著沸騰的好奇心,眼巴巴的望著他們走了出去。
第5章
繼仲甫被帶到林凌的房間。
他嫌惡的抬頭看著那披掛得到處都是粉色蕾絲的小小房間,這樣的空間充斥著一種裝腔作勢的安逸。
陳巧把床上的粉色紗罩拉開,他低頭便看見了林凌。她小小的臉陷在粉色枕頭上,蒼白得讓他詫異。
他熟悉的是張牙舞爪和淘氣嘲笑著他的林凌,可是,這樣纖弱的她,看起來好陌生。
也許是突來的光線驚擾了睡夢中的她,原本睡著的她忽然大聲夢囈起來,雙手在空中胡亂舞動,陳巧和繼仲甫都努力的想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可是,那急促的聲音,組合不成任何他們可以辨識的隻字片語。
她原本蒼白的臉隨著急切的夢囈露出更為驚恐的表情,繼仲甫不知她在夢裡空間碰到什麼恐怖的事情。
他什麼都沒想,一把握住她胡亂在舞動的雙手,那雙手異常的冰冷,像一把利刃割開他的皮膚,直接刺入他心底,讓他不由自主的發起一陣冷顫。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看著她小小的臉獨自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掙扎,忽然感覺有種淒惻和不忍。
「她這樣有多久了?」他問陳巧。
「週日到現在。三天了。」陳巧扳起指頭算。
「都沒醒過來?」
「醒過來幾次,不過很快又睡著了,院長有過來幫她打點滴,燒倒是退了,聯絡不到我姨丈,所以,院長和我媽交代我在這裡陪她,密切觀察她的狀況,我媽說她看來像是被煞到。」
陳巧眼看著繼仲甫,希望他會覺得這個情報有用。
「煞到?」什麼意思?
喔,原來這位檢察官連「煞到」是什麼都不懂是吧,好!陳巧打算跟他好好解釋解釋。
「簡單說就是被阿飄嚇到。」這樣應該夠白話了,陳巧想。
「世上沒有這種東西。」這女人和林凌一樣胡說八道。
「怎麼沒有?林凌就常見到。」這她可不服氣了,林凌見鬼根本是家常便飯好不好。
「我就沒見過,你見過嗎?」他咄咄逼人的反問。
「……我,沒有。」這人怎麼這樣!那他現在是想怎樣?!
「我看過一篇報道,說陰陽眼不過是一種眼疾。」他想起一篇科學報道。
陳巧一臉不同意的看著他。「最好是啦。等林凌醒來,你再這樣告訴她好了。現在,你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她醒來?」
這個問題問得真是他媽的好極了!他既不是醫生,也不是什麼道士,他怎麼知道要怎樣讓林凌醒來?
「我是這樣想,也不知道對不對。不如我們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看好不好?」陳巧想到了一個法子。
「你說看看。」他說。
「我是想說,既然你住在鬼屋裡都沒怎樣,那可能是鬼都怕你,是不是你身上有什麼讓鬼怕的東西?」她問。
這個問題很好笑,在以前,他一定會不客氣的嘲笑這個愚蠢的建議,可是眼下這情況卻教他笑不出來。
「我還是覺得送大醫院檢查比較妥當。」他試著提出比較正常的建議。
「我們就先試一下,不行再送醫院啦。」陳巧說。
繼仲甫也很乾脆,二話不說就掏出身上所有的東西,錢、鑰匙、卡片、手機……陳巧看得眉頭越皺越緊,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只有這些?沒有什麼比較貴重的東西了嗎?」她問得可憐兮兮的。
「貴重的?」繼仲甫想起他身上隨身攜帶的官章,他把它掏出來放在床邊。「我身上最貴重的就是這個了。」
他看著陳巧,不知她打算怎麼辦。
陳巧打開印章的蓋子,取出官章,然後對著嘴巴呵氣,再往林凌的眉心蓋下去。
繼仲甫冷冷看著她的舉動,心裡只有一個想法:可笑至極。
他把自己的東西全放回口袋,然後拿起手機準備叫救護車,電話還沒打通,林凌竟已張開眼睛輪流望向他和陳巧。
他關上手機,探頭問:「你醒了?」
「我怎麼了?」她問在一旁的表妹陳巧。
「你睡了三天,也燒了三天,都快把我們嚇死了。」
「他怎麼在這裡?」林凌模模糊糊想起自己昏倒前的事。
「你昏迷時碎碎念了一大串東西,只有他的名字我聽得懂,所以叫他來看看能不能幫忙想出一些點子。還真有效耶!我剛拿他的官章蓋在你的眉心,嘿,你就醒了,我很天才吧。」
陳巧講得洋洋得意。
「我餓死了,你出去幫我買點吃的。」
「沒問題。」說完,陳巧拿著機車鑰匙跑了出去。
林凌移動身子想坐起來,但昏睡太多天的身子有點不聽使喚,左挪右移就是坐不起來,繼仲甫伸手扶住她的右肩,將她扶正,心裡驚詫的是她那單薄的重量。
所以當他聽著她說「我真會被你害死」這樣誇張的話時,倒還算是心平氣和。
「怎麼回事?」他問,拉了化妝椅坐了下來。
「我不該告訴你,說你背後跟了一條冤魂的事,現在這條原來跟著你的飄跑來找我了。」
她的語氣很認真,神情還帶著某種惶惑,眼裡原來蓬勃的生氣變得矇矇然。他不知道她是怎麼了,可是他看得出來她很害怕。
「他找你的用意是?」
「他想附在我身上跟你說他是冤枉的。」
也許她真的該去看精神科醫生,但是,看著她此刻的樣子,他說得出口才有鬼。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她看著他的眼睛說。
他不是個容易受到驚嚇的人,但他還是無法避免的感到驚異,因為她說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問句,而這話正是他心裡所想的,所以他多少感到一絲狼狽。
「死者說你要把他的案子當自殺結案,他不甘願。」林凌把這幾天收到的訊息給拼湊出來。
繼仲甫不發一語。
他實在無法理解這樣的情況,她沒理由知道得這麼詳細,他不過是幾個鐘頭前,他才在心裡決定要把這個案子當成自殺案件處理。這件事絕對只有他自己知道,可她卻說得半點不差。
難道……難道世上真有鬼魂?
「他……他現在還在這裡嗎?」繼仲甫問。
「在呀,就在你對面的牆角面壁蹲著。」林凌答。
「他聽得到我說的話嗎?」
「可以。」
「你問他叫什麼名字,哪裡人,家裡還有些什麼人。」
「他姓高,屏東人,家裡還有一個媽媽和妹妹。」
繼仲甫面向牆角開口,表情異常嚴肅。「高先生,也許你真的有天大的冤情,可我一點都不喜歡你的做法,畢竟林小姐和你無冤無仇,你這樣糾纏她一點道理都沒有,要不嘛你直接找我,你若執意糾纏林凌,我就按照目前的計劃以自殺案處理,絕不再重新調查。」
繼仲甫瞪著牆角。
但瞪得再久,牆角還是牆角,沒半點異常,只顯得繼檢察官像個天字第一號大笨蛋。
繼仲甫把臉移向林凌,眼神充滿困惑。「怎麼沒半點反應?」
「他怕你。」
「為什麼?」
「他說你好幾世都當判官為很多人平了許多冤屈,所以身上有很熾烈的正氣保護著,陰靈不易接近,那天他把你推到水溝去,卻把自己的手給灼傷了,到現在還在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