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心寵
「二師姊,你可真不像從前了!」木蘭睨著她,打趣道:「從前的你,哪會為一個男子在某個地方停留這麼久?而且遺忘了自己的大事。」
「大事?」沁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對啊,你跟大師姊打賭的事,還記得嗎?你們可是約定好,誰能偷到這天底下最值錢的寶貝,誰就做掌門的!你不是說要偷皇帝哥哥的玉璽嗎?玉璽呢?」木蘭伸出手向她討東西。
沁玉呆住,答不上話來。是啊,她進宮是有「別有居心」的,可如今,早把這居心忘得一乾二淨,淨管些閒事去了。
她那爭強好勝的個性哪去了?掌門之位還要不要?
但她就是寧可不務正業,也捨不得離開眼前的男子……
木蘭見她滿臉尷尬,便不再逗弄她,放她一馬。提起步伐四處打量一番,轉移話題似地道:「這佛堂本是元皇后在世時修建的,後來靜妃入了宮,才給了她。我小時候常常到這兒玩耍,那時候這裡很是輝煌氣派,不過光線沒現在這麼好,特別是前半夜,這屋裡根本看不到月亮。」
「你說什麼?!」沁玉一顆心再度緊繃,聲音不由一揚。
「我說這屋裡根本看不到月亮,怎麼了?」她奇怪的反應令木蘭怔愣。
「為什麼看不到?」她逼近一步,追問。
「因為這東邊種著一排紫杉樹,把月亮給擋住了,要到後半夜,月亮落到西邊,光線才能投進這屋裡。」
「可是樹呢?現在並沒有樹!」
「一年前遭遇了一次天雷,把樹全給燒枯了,所以就砍掉了。」木蘭吐吐舌頭,「大夥兒都說是靜妃姊姊怨氣未散,藉天雷顯靈。」
剎那間,沁玉臉色蒼白,僵立半晌說不出話來,她的腦中只剩下三個詞──天雷、月光、紫杉樹。
這些字眼輪流在她腦中打轉,使她本來平靜的心情激起層層漣漪。
「二師姊,你怎麼了?」木蘭輕拍她的肩膀。
「沒什麼……」她從恍惚中回神,敷衍的道:「我好像……看到窗外有什麼東西。」
「是嗎?」木蘭驚恐地一瞪眼,緊緊將她摟住,「是……鬼嗎?」
「可能是哦。」沁玉故意逗她。
那張俏皮的小臉馬上變得鐵青,唇間直打哆嗦,「二師姊,我最怕鬼了,我們快走吧……」
這丫頭先前自己才扮鬼,這會兒又怕成這樣,真是好笑。
不過,她方才在眨眼之間,的確瞧見門外隱約有一些動靜,弄不清是人是鬼,抑或只是她眼花。
然而此刻她顧不得多想,心中反反覆覆仍是那三個詞──天雷、月光、紫杉樹……
***
沁玉回到紫陽宮的時候,已經很晚很晚了。
今夜偶然獲得的一條線索,令她縈繞於心,這解惑的關鍵,本來應該讓她展露歡顏,然而卻似乎帶來了更大的麻煩,愁眉越加深鎖。
失魂落魄的推開房門,她的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矛盾之中,忽然一雙手從身後擁住了她,驚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你去哪兒了?」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朵,暖和的氣息吹著她的後頸,癢癢的。
震動的心霎時平靜下來,她微微一笑,屈服在對方的懷中。
「皇上還沒睡呀。」她以俏皮的語調回答。
「我在等你。」楚默然說,「等了好久了。」
她應該告訴他自己剛才的去向嗎?不,還是算了,那樣只會徒增他的煩惱。
她是想幫他的忙,不是連累他。
「我去探望品妃娘娘……」她與木蘭相識之事,也暫時不要說吧,畢竟這會牽扯出她的真實身份,她不想因為自己最初進宮的目的,而讓他懷疑她的感情。
「為什麼去探望她?」楚默然彷彿猜到了一些隱情,意味深長地道:「其實你並不欠她什麼。」
「我也從來沒有答應過她什麼。」沁玉意有所指地答,「你放心。」
他一怔,靜默良久,有默契地道:「對你,我一直很放心。」
沁玉不由莞爾,反握住他的雙手。「那為什麼這麼晚還不睡?」
「因為我有一件東西要給你。」
楚默然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令她感到好奇。「是什麼?」
「你先閉上眼睛。」他低醇的聲音像魔笛一般,引得她順從他的意願,乖乖闔上雙眸。
黑暗中,他牽著她的手,緩緩地往屋裡深入,撥開重重簾帳,一個未知的驚喜在等待著她。
沁玉只覺得越往裡走,燭光越是明亮,透過她垂下的眼皮,散發出一種祥和的橘色光芒,在這寒涼的夜裡暖著她的心。
「好了,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足下站定,楚默然笑道。
沁玉茫然地睜開雙眸,怔怔望著眼前的東西好一陣子,似乎完全不明白那是什麼,待到她領悟過來,不由啊的一聲發出驚叫,久久不能動彈。
床榻之上,擺著一襲華麗的嫁衣,有著她最喜愛的晚霞般的紅色,還有繁複精細的刺繡。
再定睛一瞧,那刺繡不是普通手藝,而是呈現八面玲瓏的圖案──從左側看,是百花盛開的美景,從右側看,則是百鳥齊飛的盛況。
「還記得你說過,你的家鄉昌濟最出名的東西嗎?」楚默然道。
她一愣,眼淚險些激動地滑落雙頰。
日日濟最出名的,便是手帕,她曾對他提過那種「橫看成嶺側成峰」的刺繡技藝,沒料到他居然銘記在心,把它們變成驚喜,突如其來的帶到她面前,讓她如置身夢中。
繡一塊手帕,就需花費一個頂尖的繡娘三個月的工夫,而繡制眼前嫁衣上如此巨大的篇幅,需要多少人、多少時間啊……
他犯得著為了博她一笑,如此浪費嗎?此時此刻,她才深深體會到,歷史上那些出名的紅顏禍水是多麼罪大惡極。
而且昌濟並不是她的故鄉,那只是一個信口胡諸的謊言而已……
內心的感動與內疚交織在一起,她的淚越流越洶湧。
「這……是哪兒來的?」天下人都知道他被囚困在紫陽宮,地方官員屈服於太后淫威,不可能有膽子對他獻媚,紫陽宮裡的吃穿用度都簡樸得很,那麼眼前這幅珍貴繡品,又是從何而來?
「我求太后給的。」楚默然直言道。
求太后?他居然為討她歡心,犧牲了皇帝的尊嚴,去懇求他的仇人?這是怎樣的委屈……為了她,值得嗎?
「假如有一天,我真能奪回大業,你能為我穿上這件嫁衣嗎?」楚默然並不知曉她流淚不止的原因,只當她是驚喜過度,像對待一個孩子一般,好笑地替她擦拭雙頰的淚水。
她哽咽得答不出話來,只能猛烈地點點頭。
「到時候,我要你做我的皇后。」他忽然換上鄭重的表情,低聲道。
皇后?她難以置信,自己這輩子居然會跟這個詞扯上關係,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賊,出生在山野,流落在江湖,怎麼配得上如此遙遠、尊貴的稱呼。
「我以為只有靜妃才配做你的皇后……」他已經完全逃脫舊日的情傷,不再思念那個讓他刻骨銘心的女子了嗎?
不料,楚默然居然笑了,這笑容,讓她迷惑。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靜妃做我的皇后。」
「你……你說什麼?」他石破天驚的回答,令沁玉瞪大雙眸,難以置信。
「我從來沒有愛過靜妃,這是真話。」他一字一句地答。
「可是……宮裡的人都這麼說……」不僅是傳言,就連他自己之前也一直給她這種印象。
「他們都誤會了,」楚默然搖頭,「你也誤會了。之前,是我故意讓你誤會的。」
「我不懂……」沁玉怔怔地呢喃,「為什麼?這到底是為什麼?」
他從來沒有愛過靜妃?那麼她對那位已故美人的羨慕,豈不都成了徒勞?這一刻,她的心裡,說不出是驚喜還是震驚。
「靜妃和品妃都是太后為我挑選的妃子,其實我身邊的嬪妃都是太后挑選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她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大概是因為逆反的心理在作祟吧。
「她們都是非常好的女孩,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子,在宮外與她們任何一個人相遇,都會喜歡上她們,可偏偏……」他頓了一頓,語調裡滿是苦澀,「偏偏我的身世注定了不會喜歡她們。」
「可為什麼那麼多嬪妃中,惟獨傳言靜妃深得你的專寵?」沁玉遲疑地問出心中迷惑。
「大概是因為她的脾氣比較火爆吧。」楚默然苦笑,「別的嬪妃如果得不到我的關愛,並不會說什麼,惟有她敢跟我大吵大鬧的。她也經常用一些激烈的手段,故意引起我的注意,迫使我到她的宮裡探望。說實話,她的死我真的很難過,我並沒有真正愛過她,卻讓她成為太后的眼中釘……」
但靜妃死亡的真相或許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沁玉咬著嘴唇,險些要透露今夜的發現,但她終究還是忍住了。面對這個孤苦的男子,她的心裡泛起一片憐愛,雙手伸過去,捧住他的面龐,紅唇也附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