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心寵
血一滴又一滴,很快便凝成一大杯。
「拿去餵她。」不看身邊目瞪口呆的敏玲,他將杯子遞過去,命令道。
「皇上……這、這不可以啊……」
「我這腕都割了,難道你想讓我的血白流?」楚默然冷冷地說。
「是……奴婢遵命。」敏玲連忙端了那杯子,顫巍巍的朝沁玉的床頭走去,她俯身,輕輕地喚醒床上的人兒,「妹妹,快,將這藥喝了吧。」
只見沁玉睜開雙眼,虛弱地答,「姊姊,皇上來了吧?」
敏玲不敢多言,只回頭望一眼楚默然。而此刻的楚默然則站得遠遠的,依舊背對著她,強迫自己不看榻上的人兒。
「你快喝藥吧,少說點話。」敏玲催道。
「姊姊,剛才我一直醒著……」沁玉微微一笑,「都聽見了。」
什麼?楚默然的身影一僵。她都聽見了?知道這所謂的藥,就是他的血嗎?
「這藥我不能喝……」她連連搖頭,「這是犯上之罪。」
「什麼犯上不犯上的!」終於忍不住,楚默然轉身喝道:「朕命你喝,你就得喝!」
「皇上何必憐惜我這帶罪之人?」沁玉苦笑,「反正我終究是一死……」
「胡說八道些什麼?」他蹙眉,「什麼死不死的?朕有判你死罪嗎?」
「我自幼無父無母,在叔叔、嬸嬸簷下長大,雖然他們不曾虐待我,可終究是寄人籬下,比不得我那些堂姊、堂妹快活自在。
「好不容易,叔叔、嬸嬸托了關係把我送進宮來,雖然是做奴婢,但終於可以過自食其力的生活,每月還可以寄些月俸銀子回家鄉,讓叔叔、嬸嬸臉上增光。可這會兒把我打發出去,你讓我有何顏面面對故鄉親人?從此以後,大概只能淪落天涯,不知該去哪裡,也不知此生該如何度過……」說到最後,沁玉的語調越顯淒涼,「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雖然是謊話,可那種迷茫無所依的感覺,卻不是在撒謊。
昨夜,她想了很久,終於明白自己是什麼時候愛上他的,就是那一次,她隨他到鐵檻寺進香,他放走那個小乞丐的時候吧?
她與那乞丐一樣,過著偷竊的漂泊生活,世上卻沒有誰像他一樣關心過她這種人,不是罵她,就是打她。
假如,小時候她遇見一個像他這樣的人,有著慈悲濟世的心腸,她或許就不會成為一個小偷。
他放過小乞丐的那一刻,她被感動了,也偷偷地愛上了他。
「你說,要怎樣才肯喝藥?」楚默然被她弄得無可奈何,輕歎一聲,低啞地問。
「皇上能赦免我的罪過,讓我回宮嗎?」對了,她就是等他說這句話,好趁機開出條件。
「回宮?」他一愣。
「奴婢在宮裡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早把紫陽宮當成我的家了,奴婢不求別的,只想回家。」她盯著他的眼睛,哀求中卻帶著一絲堅定的神情,逼得他不得不從。
劍眉凝了好一陣子,才被迫允諾,「好吧,你想回就回來吧。」
說著,他轉身走出房間,不再看她。
門剛剛關上,敏玲便似洩了氣的皮球一般放鬆下來,快要癱倒在地。「媽啊,真是嚇死我了……」
沁玉噗哧一笑,花顏霎時恢復了紅潤,哪裡像是有病的樣子?
「他可是皇上啊,這個法子虧你想得出來!」敏玲敲了她的腦門一記。
「多謝姊姊幫忙。」
「要不是上次湯藥之事你替我求了情,我才不替你冒這個險呢!」敏玲驚魂未定的嗔道:「你這個人,編個別的偏方也好啊,為什麼說要喝男子的血?害得皇上割傷了手腕……日後他若知道了真相,看你怎麼交代!」
沁玉捧著凝結滿盅殷紅的茶杯,嘴角化出一絲甜蜜,沒有回答。
為什麼要撒這個彌天大謊?因為,她想知道他的心。
事實證明,他並非對她全無感情,眼前的血便是最好的證據。
他身為皇上,龍體如此尊重,卻願意為了她而受傷;自幼博學識廣,卻被她的無稽之談給騙倒。如果不是因為有情,怎麼會如此?
血還是暖的,微微的溫度透過杯壁傳到她手心裡,她的鼻尖不由一酸。
天知道她只是想試探他一下而已,沒料到他居然信以為真,手起刀落地割破手腕,連阻止的時間也不給她。
這一刻,她作了一個決定──今生今世,一定要為了這個謊言,好好「償還」他。
***
重回皇宮,這一次,沁玉不再是楚默然的貼身藥膳官,他把她發配到浣衣局,做一個職位最低的宮女,讓她不能接近自己。
沁玉卻不介意,只要能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她就滿足了。
每一次,當她在院子裡洗曬衣服,總能夠遠遠地望見紫陽宮一角,她會佇立良久,直到強烈的陽光把她的眼睛刺得流淚。
回房休息時,偶爾從敏玲那裡打聽到一點兒關於他的消息,哪怕是知道他晚膳吃了些什麼,她心裡也高興。
她時常在紫陽宮附近悄悄徘徊,希望可以遇見他,可惜他一直足不出戶,連見一面的機會也不給她。
有時候,當她隱隱聽見那灰牆藍瓦之中傳出琴聲,會直覺地認為是他在彈奏,便呆呆聆聽,忘了時間,但天曉得那是誰在彈琴,或許只是一名普通的樂師,或許壓根兒沒有琴聲,只是她的幻覺而已。
就這樣過了大概有半個多月,有一天,浣衣局來了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她平靜而沉鬱的生活。
品妃。
她萬萬沒想到,品妃居然會到浣衣局看望自己,而且還屏退了所有閒雜人等,像是有什麼重大的機密要對她說。
「看到本宮來此,你一定覺得很奇怪吧?」脫了斗篷,品妃找了一處乾淨的地方兀自坐下,微笑地說。
「不知道娘娘專程來探望奴婢,有什麼吩咐?」沁玉察言觀色,卻看不出品妃的來意。
「你上次幫了本宮,本宮是專程來謝你的。」
「娘娘言重了,奴婢只是做了份內之事。」
緩緩打量了一眼四周,品妃忽然歎了口氣。「沒想到皇上居然這樣待你,實在不應該啊……」
「奴婢做錯了事,皇上責罰我是天經地義的。」
「就算你做錯了天大的事情,看在那一晚的份上,皇上也不該這樣對你。」
沁玉一怔,覺得她話中有話。「那一晚?其實奴婢也沒做什麼……」
「你不必瞞我了,大家都是女人,也都知道合歡散是幹什麼用的。」品妃陰惻惻的笑,「如果皇上沒有寵幸你,怎麼能解了此藥?」
寵幸?這個詞讓沁玉大驚,連忙反駁,「娘娘,您誤會了,皇上沒有對奴婢做過什麼──」
「好了好了,不必說了。」品妃看來是完全不信她,「你不好意思承認,我也不勉強。只是按你現在的身份,本該封個才人、昭容什麼的,卻淪落在這浣衣局裡做苦力,就連宗人府也沒把那晚之事記錄在案,真是委屈你了。」
「娘娘,我真的沒有……」沁玉感到百口莫辯,只得放棄解釋。
「本宮此次前來,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兒。」繞了一圈,品妃終於言歸正傳,「你若肯答應,不只幫了本宮,也是幫你自己。」
「娘娘儘管吩咐。」沁玉心中一緊,不知這女子又要給她出什麼難題。
「自從我姊姊靜妃去世之後,皇上就再也沒有近過女色,你可知是為什麼?」
「因為皇上一心一意愛著靜妃娘娘,所以對別的女子不再動心。」這不是眾人皆知的事兒嗎,她為何舊話重提?
「皇上雖然鍾情於我姊姊,可他也是一個男人,要他從此獨伴孤燈,你覺得可能嗎?」品妃眉一挑。
「皇上是一個癡情的人……」為什麼不可能?
「你錯了,皇上之所以不再近女色,其實是怕連累後宮嬪妃。」品妃換上了凝重神色,壓低聲音道。
「連累?」此話怎講?
「你可知道我姊姊是怎麼死的?」
沁玉愣住,照著所聞回答,「聽說是上吊自盡……」難道傳言不實嗎?
「不。」品妃微微搖頭,「我姊姊是被人害死的。」
「什麼?!」
「這個秘密,除了我跟皇上之外,很少人知道,現在你與皇上關係匪淺,我自己可以對你坦白講,我姊姊──很有可能是被太后害死的。」
「不……不會吧……」沁玉杏目圓睜,一時間不知所措。
「那陣子姊姊身子不適,月事遲遲沒來,宮中傳言她懷了身孕。太后一直想打壓皇權,當然不希望姊姊懷孕,偏偏這時候姊姊忽然『上吊自殺』,你說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也許……」乍聞驚人內幕,沁玉震驚得舌頭打結,「真的只是巧合呢?」
「姊姊死的當晚,我就在現場,而且被一個黑衣人刺中背心,你還能說這是巧合嗎?」品妃淡淡的道。
沁玉駭然,久久無語。
「你現在明白了吧?皇上為什麼不再近女色,並非這世間沒有女子能讓他動心,而是他不忍心再連累心上人慘遭太后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