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心寵
「敏玲姊,你在幹什麼?」沁玉一步一步靠近她,肅然地問。
「幫你看火啊……」
「我不是說了嗎,火我自己會看,要你回房好好休息。」
「我怕你在茅房待久了,一不小心把藥燒乾了……」敏玲支吾解釋,「畢竟這是你第一次當藥膳官,沒什麼經驗,我想幫幫你……」
真的嗎?她該相信她的話嗎?有那麼一瞬間,沁玉真的想相信,畢竟敏玲是她在宮裡惟一的朋友,可是,她的直覺在提醒她要小心。
她正在猶豫之際,忽然一道灰色人影從樑上竄下,的一聲,將敏玲手腕一擊,有包東西頓時掉落在地,白色的粉末四散飛揚。
毒藥!只要聞一聞,沁玉就可以判定,剛才從敏玲手中掉出散落的,是一包毒藥。
「你只是想幫忙看火?」男子微微笑道。
「啊──」藉著搖曳的燭光,敏玲看清了他的臉,激動的反應像是遇到鬼魅一般,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敏玲姊,我萬萬沒想到,一直以來毒害皇上的,居然就是你!」沁玉忍不住叫道,「這麼說你是太后的人嘍?你挨的那些打,都是假的?」
「不不不,我跟太后沒有任何關係,我只是需要錢而已……」敏玲嚇得瑟瑟發抖,連連磕頭求饒,「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
皇上饒命?她是不是嚇破膽啦,要求也該是求她沁玉饒命吧?
「對不起,敏玲姊,這件事我得稟報皇上。」雖然念著同屋姊妹之誼,但這等害人性命的事,她無法姑息。
「稟報皇上?」敏玲一怔,一時間忘了求饒,只呆呆地望著沁玉,「皇上就在眼前,還要去哪裡稟報?」
「什麼皇上就在眼前?」沁玉一陣迷糊,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愕然地瞪大眼睛,「你是說……」眼前的灰衣男子,就是皇上?
天啊,這怎麼可能?傳言之中病懨懨,從來只顧享樂,不理國事的「慕帝」楚默然,居然就是眼前這個武功卓越,氣宇軒昂的絕美男子?
無論如何,她都不可能把傳言中的人和他合為一體……
「我聽沁玉說,你時常因為送藥的事情挨打?」不理她的震驚,楚默然對敏玲問道,「這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計嗎?」
「回皇上……」敏玲戰戰兢兢地回稟,「奴婢身上的傷都是真的,不過也的確是為了掩人耳目。」
「你當真不是太后身邊的人?」
「奴婢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哪裡能跟太后扯上關係?只不過是一年前奴婢承接了送藥的差事後,管事公公找到奴婢,說是如果奴婢不照他吩咐的辦,小命便會不保。奴婢一時貪生,才會與他們狼狽為奸,謀害皇上……」說著她不由痛哭流涕,「早知如此,奴婢當初寧可一死,也免得日夜受那杖責之苦……」
她哀哀切切的哭聲傳入耳中,沁玉忍不住牽動惻隱之心。想來這敏玲也的確不容易,被逼替太后賣命,錢沒賺多少,傷勢卻沒一天中斷過。
「你起來吧。」楚默然忽然歎息一聲,開口道。
「皇上……」敏玲難以置信地抬頭,「是要饒了奴婢嗎?」
「對,我饒了你,不過今晚之事你不得對任何人提起,如果太后那邊再與你聯繫,你便說毒藥照常天天投著,不要驚動他們。」
「是……」敏玲滿臉感激,深深叩首,「奴婢一定不會走漏風聲,多謝萬歲不殺之恩!」
「我還有話要對你的同房姊妹說,你先走吧。」楚默然輕輕揮了揮手。
敏玲知趣地疾步退出屋子,掩好房門。
霎時,一方空間只剩面對面的兩個人,沁玉只覺得一陣尷尬。
「你……」好半晌,她才努力恢復常態,清清嗓子問:「真的是皇上?」
「其實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皇上。」楚默然微笑,「朝中大權都掌握在太后手中,我只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
他如此坦白的話語,讓沁玉心間湧起一種苦澀的滋味。
「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嗎?」良久,她才開口,「是什麼話?」
「我以為你有話要問我,」楚默然溫和地望著她,「比如質問我為什麼要欺騙你之類。」
「你沒有欺騙我,」她無奈地聳聳肩,「是我自己太傻,誤會了你的身份。」但誰又能想到呢?他實在與傳言中差得太多了……
「你真的會放了敏玲姊嗎?不會是表面上讓她走,暗地裡卻派人將她除掉吧?」她隱隱有些擔心。
他忽然笑了,笑中帶著一絲淒楚。「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樣陰險的人。」
「我……我仍然相信你是好人。」她猶豫了片刻,輕聲說。
的確,一個愛惜牲禽的人,不會是壞人,哪怕他現在的身份變了,她也不該懷疑他。
「那麼,」楚默然頓了一頓,用擔心的語氣問:「你還願意……當我的藥膳官嗎?」
她沉默,似乎在折磨他一般,好一會兒才回答,「自然是要繼續當啦,免得你被毒死。」
這樣對皇帝說話,是否太無禮?可惜,望著他溫和的俊顏,就像面對一個老朋友似的,她就是沒有辦法敬畏他。
***
從這一天開始,她就成為了他正式的貼身宮女。
「沁玉」這個名字,如同幽香四溢一般,很快的傳遍了宮廷裡的每個角落,人們在背後議論她,都不明白為何她會在一夕之間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但是這些議論,當著她的面卻不敢流露,呈現眼前的是一張張討好的笑臉,外加「姑姑」這個尊稱。
惟有沁玉自己知道,她並非像傳言中的那樣是楚默然的心腹,關於他的許多事情,她仍舊很疑惑。
對她而言,他一直都是一個謎。
比如他身體明明很好,為什麼偏要裝成病懨懨的模樣?
藥天天在煎,他卻從來不喝,只做做樣子一般端到眼前,而後倒掉。他甚至命令敏玲像從前一樣,偷偷往碗裡下毒,卻裝作毫未察覺,演一出詭譎的戲。
她決定不去理會他的古怪,只把他當成一個病人般照顧,比如不讓他在毒日頭底下待太久,叮囑他照太醫的吩咐天天午睡等等。
每一次,當她如此照顧他,他就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配合她的演出,甚至也跟隨宮人們叫她「姑姑」,似乎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
宮中的日子,比起外面的世界來,實在乏味許多,若不是為了那件「東西」的下落,她絕不會自困囚籠,在這裡待這麼久。
如果說有什麼能稍微讓她開心一點的,那便是每月的十五日。
每月十五這一天,楚默然會到宮外的鐵檻寺燒香拜佛。據說這是祖上傳下來的規矩,每個帝王都要這樣做,藉燒香的機會,求上蒼保佑國泰民安,順便微服出宮一探民情。
楚默然出宮的時候總會帶上她,這令她感到自己重回人世,宮外的空氣聞起來彷彿清新許多,不像宮裡那般陰沉憋悶。
這一天,又逢十五,沁玉一大早便起來了,一夜興奮的心情讓她幾乎睡不著覺,卸下行動不便的宮衣,換上輕便的紅褲裝,她的心早已飛出高牆,到達綠蔭廣闊的地方。
「每次出宮,你都這麼高興。」楚默然望著不時掀起車簾往外張望的她,笑著說。
「那當然啦,宮外自由許多。」沁玉沉迷於路邊美景,順口回答。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要進宮?」
她一怔,轉過頭來,與他深邃的眸子相對,心中不由怦怦直跳,害怕他察覺了什麼,連忙胡亂編個理由,「因為家裡太窮,宮裡至少有一口飯吃……」
天知道,她當初可是玩了些小手段才混進宮來的,如果他認真去查,很快就能查出她可疑的身份。
「聽說你是昌濟人?你們家鄉有什麼特產?」他再次發問,不知是否真的發覺了蛛絲馬跡,開始懷疑她。
「我們家鄉……手帕比較有名。」阿彌陀佛,幸虧她從小走南闖北,隨師父去過幾次昌濟,否則真的胡謅不出來。
「手帕?」楚默然眉一挑。
「對啊,這宮裡的帕子雖然漂亮,可完全比不上昌濟盛產的帕子。」
「哦?這麼厲害的東西,怎麼沒見地方進貢?」他似乎不信。
「人家地方官員都自己留著呢,你以為好東西都會送進宮嗎?」沁玉輕哼一聲。
「你倒說說,都是手帕,有什麼不一樣?」
「我們窮苦人家哪懂那麼多,我也說不上來,只記得小時候曾見過一塊帕子,是彤雲一般的紅色,上面有隱隱的牡丹圖案,織在帕子裡。可是從另一側看,那牡丹又變成了蘭花,十分奇妙!我問爺爺,這花樣是怎麼織上去的,爺爺說是一針一線繡上去,左側右側花樣不同,是天下第一高難的手藝。」
從那一天開始,她就迷上了彤雲一般的紅色,幻想著有朝一日,能用那帕子做一條美麗的裙。
可惜她知道,這不過是幻想而已,因為那帕子如此名貴,據說一年最多能繡出十條,哪夠做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