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心寵
「我連勸一勸都不可以?」
「皇上用得著你勸?」宮人冷笑聲更明顯了,「你當自己是誰?作什麼白日夢!」
所以她只能回去等著挨打,連一次拯救自己的機會也沒有?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前來送藥的人都無一倖免會挨打,因為一切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那個喜怒無常的昏君手中。
心有不甘地退出正殿,她在紫陽宮的花園裡沮喪地徐行。
這地方真的很大,稍微不留心就會迷路,原以為至少可以見到那個昏君,打探到一點兒線索,誰料竟一無所獲,這下她到底該去哪兒尋找自己所要的東西?
「這是哪兒?」等沁玉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湖邊。
湖水清碧,樹木合蔭,是個極幽靜的所在。四周惟一明亮的,是湖中的粼粼波光,彷彿就是這微泛的亮光在不知不覺中把失神的她牽引到這兒。
她決定放寬心,暫且深吸一口湖水帶來的清新氣息,忘卻煩惱。
忽然,一陣禽鳥的叫聲把她嚇了一跳,那聲音哀怨宛轉,恍若月落的烏啼。
她循聲望去,不覺一怔。
只見就在不遠處,湖岸邊的綠茵草叢裡佇立著一個男子,男子有一襲長如瀑布的烏髮,披肩一般垂散在身後。他穿著灰色的衣,淺灰的布料裡織入些許銀色絲線,與湖水的波光隱隱相映,有一種深沉的美感。
沁玉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模樣的男子,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縈繞。
他是誰?宮廷裡的樂師嗎?
看他俊朗出塵的模樣,很像那些被宮女私下議論的樂師,他們或撫琴,或吹笛,或擊鼓,瀟灑的身姿映入嬪妃們的曖昧眼眸中,從而換取在宮中的某種特殊地位。
她步伐輕移,轉到他的左側,終於看清了他的臉。
她從來不知道,一個男子的臉居然可以如此……美,但美麗之中又不失陽剛之氣,眉宇之間仍舊凝聚著英武。
他此刻似乎遇到了什麼傷心事,只見他劍眉深鎖,目光深邃,比這湖水還要深,凝望著地上的什麼,一動也不動。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終於知道,剛才哀怨的鳴叫是從哪裡發出的──是一隻垂死的孔雀。
孔雀正躺在男子的面前,奄奄一息地蹬著雙腿,虛弱而痛苦。
「這雀兒怎麼了?」沁玉忍不住輕聲問。
男子一驚,警惕地抬眸,與沁玉四目相接。
「它好像快要死了。」驚愕只是一瞬,他很快便恢復了鎮靜,低低地答。
「它病了嗎?」沁玉緩步上前,蹲到那孔雀身邊。
「就算真的病了,也沒人知道它生的是什麼病,宮裡的太醫只懂救人,不懂救鳥獸。」
「不是不懂,而是不願意管,對他們來說人命多值錢啊,鳥獸不過是供人取樂的玩意罷了。」沁玉掰開那孔雀的喙,只見像炭燒一般的灼黑,不由微微一笑,「不過,說不定我可以治好它。」
「你?」男子難以置信地盯著她。
「對啊,我小時候養過不少雀兒鳥兒的,它們也經常生病。」她回眸綻笑,輕快地答。
「它……中毒了嗎?」男子半信半疑,高大的身軀也隨著她一同蹲到孔雀身邊。
「你以為它嘴角發黑,就是中毒了?」
「不然呢?」
「它是染上風寒,發燒了。」沁玉自信滿滿地說。
「發燒?」男子只覺得不可思議,「我以為只有人才會發燒。」
「雀兒有時候生的病跟人一樣。」她從隨身的香囊中取出一粒藥丸,塞進那孔雀嘴裡。
「你給它吃了什麼?」男子眸中滿是好奇。
「治發燒的藥。」她行走江湖,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所以特地制了這方便攜帶的丸藥,不舒服的時候就吞一粒。
「人吃的,雀兒也能吃嗎?」男子提出質疑。
「死馬當活馬醫吧,」沁玉聳聳肩,「反正它快要死了,不是嗎?」
「那倒是。」男子頷首,「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或許早就親手送它走了……」
「看得出你很愛惜它,否則也不會因為不忍它受苦,而想親手結束它的性命。」她無心的一句,竟引得他眸中一震,久久凝視她的容顏。
「你很聰明。」他淡淡地笑了,「以前怎麼沒見過你,剛進宮的?」
「嗯,我是來給皇上送藥的。」她坦言回答。
「送藥?」他又是一怔,「我記得給皇上送藥的宮女……叫敏玲吧?」
「她被打得遍體鱗傷,這會兒動不了了,所以暫時由我代替。」
「他們又打她了?」男子臉色微青,「我記得……皇上吩咐過,不許懲罰送藥的宮人,這些太監居然陽奉陰違!」
「宮裡人都聽太后的,皇上的吩咐有什麼用?」沁玉輕哼。
高大的身軀一顫,半晌無語。
她詫異地抬眸望他,不解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讓他忽然如此沉默。
「你說得對……」良久之後,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苦笑道:「當今天下太后獨攬大權,皇帝只是一個懦弱無能的昏君罷了。」
不知為何,聽到他說這句話,她突然感到有一種攝人的苦澀滋味,傳遞到她的心裡。
「你叫什麼名字?」頓了一頓,他恢復笑顏,潭水一般的深眸打量著她。
「沁玉。」本來,她不該這樣隨隨便便告訴男人自己的名字,但他的目光就是有一種勾人魂魄的力量,引得她全數招供。
***
沁玉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反正有一身武功護體,那幾下杖責傷不了她,所以聽到門外響起管事太監的腳步聲,她一點兒也不驚慌。
「你就是沁玉?」管事太監踱了進來,精明的雙眼掃視著她。
「奴婢正是。」她跪在地上,假裝乖巧地回答。
「昨天是你給皇上送藥的?我記得這差事是敏玲負責的吧?她怎麼不通知咱家,就私自跟你調換?」
「請公公不要責怪敏玲姊姊,是奴婢看見她傷得下不了床,所以才越俎代庖,公公如要責罰,請懲治奴婢一人!」沁玉連忙道。
「沁玉姑娘說笑了,咱家哪敢懲罰你啊,這會兒你已被封為專門伺候皇上的藥膳官,咱家是來給你道喜的。」管事太監忽然換上了笑臉,速度比川劇的變臉還快。
「藥膳官?」沁玉瞪大眼睛,一時間不知所措。
「對啊,皇上欽點你當藥膳官,那可是天大的榮耀啊!從今往後,就算咱家見了你,也得尊稱一聲『姑姑』了。」
姑姑?天啊,這是有頭有臉的大宮女才擁有的稱號,而她才進宮幾天啊!
「可是……皇上為什麼這樣做?」沁玉呆呆地問。
「因為他喝了你昨天送去的藥──這兩年來,你是惟一一個能讓皇上喝藥的宮人。」
什麼?那碗藥……那碗擱在門邊,她原以為無人理會,難逃倒掉命運的湯藥,居然有如此好運?
皇上這是哪兒來的興致?實在是嚇人一大跳!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藥也該送往紫陽宮了,你順便向皇上謝恩吧!」管事太監不再多說什麼,拂了拂袖,前呼後擁而去。
立在原處的沁玉,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直到太醫院的小廝將藥碗遞到她手裡,她才如夢初醒。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太詭異了,總覺得這天上掉下來的好運很有問題。
端著藥碗,她第二次踏進紫陽宮的大門,心裡打定了一個主意──今天,無論如何,她都要見到那個昏君不可!她要問問他為什麼平白無故要欽點自己,蒼天作證,他們可是素昧平生。
沁玉放慢了步伐,棄筆直的大路不走,偏偏往小徑上繞道而行。
她打探過了,這時間那昏君習慣到花園裡散步,不在大殿。她可不能再像昨天一樣,任由湯藥放在門邊不管,連對方的面都沒見著。
今天,她一定要親手把藥遞到他的手裡,再當面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忽然,無數片葉子像羽毛一般,紛紛從空中落下,翩然美麗,卻美得令她觸目驚心。
沒有風,葉子為何會落?
她站定,只四下瞄了一會兒,便弄清了原由。
只見落葉紛飛中有一個人影,如鶴一般舒展著身形,她看出那是一種內力極深的武功,只稍略一施展,便可震傷樹心。
真要命,她居然意外撞上了別人練功的時候……這可是江湖大忌啊!
「誰?!」林中之人發現了沁玉在偷窺,猛然喝道。
「我是給皇上送藥的宮女,恰巧路過,無意冒犯!」沁玉急忙開口。遇上這樣的武林高手,必須馬上解釋清楚,否則招來懷疑,會有殺身之禍。
林中之人一怔,先前高揚的聲音瞬間柔和了許多。「原來是你。」
沁玉定晴一看那道人影,不由僵了身子。
怎麼會是他?那名昨天在水邊遇到的灰衣男子……他居然會武功?而且是如此厲害的大內高手!
難道她對他的猜測全是錯的?那副斯文的外表下並非柔弱樂師的身份,而是保護皇上的武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