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佟蜜
第一章
愛是什麼?
這個問題若問一個月前的單莘語,她會嫣然一笑,認真地說:愛就是兩個人全心地彼此信賴,打從心底重視對方、珍惜對方,願為對方奉獻一切。
她因此被男友取笑太理想化,現代人講究的是合則聚、不合便散的明快俐落,她要細火慢熬的那一套太折磨人。他不只一次抱怨過,他們交往了六年,她卻不肯與他發展親密關係,依她的邏輯推論,有所保留的她根本不愛他。
她什麼都依他,唯有這點不隨他起舞。她認為輕率的肉體關係是對愛情的褻瀆,能夠交心,身體自然也能契合,在婚前應該守貞。
她這番古板觀念當然換來更多的嘲弄,但男友畢竟是疼寵她的,笑謔幾句也就算了,逐漸不再提起。
她以為男友認同了她的信念,滿心歡喜。他是她的初戀,他們從大學時代開始交往,感情一路穩定,出社會後都有了不錯的工作,若無意外,遲早會步入結婚禮堂。
愛情是她的信仰,她是虔誠的教徒,她相信這位溫柔的神靈會賜福給忠於彼此的戀人,而婚姻是這場幸福最美麗的終站,初戀就能開花結果,是多麼美好的事!
而她全心的憧憬,毀於一場感冒——起先是喉嚨沙啞,有一天症狀全數爆發,下班後她去看醫生,小診所就在男友家附近,病得昏昏沉沈的她渴望他的呵護,於是順路前往他家。
當她拿著鑰匙開門入屋,看見未曾想像過的景象——未著寸縷的男友坐在沙發上,而跨坐在他身上的半裸女子,是當年撮合她與男友的學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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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Pub裡,琴曲慵懶放送,空調的低溫冷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卻澆熄不了在黑夜裡洶湧的男女情慾。
頂著赫本頭的單蘋語坐在吧檯邊,垂眸注視著酒保送上的第三份試管調酒。她穿深色絲料上衣,黑窄裙,絲襪搭配黑低跟鞋,襯得她纖細而神秘。
她清秀絕俗的瓜子臉略顯失神,拿起一隻試管,無數男性目光注視著玻璃管口抵上她粉唇,橙色酒液傾入她唇中,她白皙的頸微微起伏,看在覬覦的男人眼底,自行加入煽情的想像。
下班後,她回到家,又接到前男友哀求復合的電話,心煩之下索性出門亂逛,不知不覺步入從不涉足的夜店,又不知不覺喝得醺醺然。
那天她奪門而出,回家哭了一晚,隔天就提出分手。男友求她原諒,她不理,尤其在與她同公司的學姊坦承他們的關係已有三年之後,她徹底心死。
他們六年的感情,有一半是謊言。那副深情懷抱,在對她許下永恆誓言的同時,也抱著另一個女人。
她辭職,迅速找到新工作,新同事不知她的情傷,她在人前若無其事,面對好友的勸慰佯裝堅強,背地裡卻幾乎哭瞎雙眼。
男人都是這麼貪肉慾的?雖說食色性也,面對誘惑時難道一點點道德的抵抗力都沒有,就讓慾望主串一切?
愛是忠貞,從靈魂到身體皆然;她所認定的標準也許是過於嚴苛,也許放在這個觀念開放的時代根本是個笑話,也許她這樣的堅持根本毫無意義……
美眸漸起氤氳,她又幹了一管調酒,手機叮叮響動,來電顯示是好友嚴桂妏,她按下通話鍵。
「小語!」手機那端的女子叫著:「你在哪裡?我打去你家都沒人接,你跑哪去了?」
「出門逛街。」
「現在都半夜了,還有什麼店可以逛?你究竟在哪?」
「在城市的某個角落。」好友若知道她跑來據說一夜情發生率最高的夜店,不嚇掉下巴才怪。
一夜情,和初認識的陌生人裸裎相見,純粹的肉體交流,無關心靈與感情……她望向店內散坐的人們,其中不乏體面的男子,然而那一雙雙獵艷的眼透出的慾望太赤裸,她感到反胃,垂下目光。
「好,我不問。」手機那端的嚴桂妏似乎察覺她情緒不穩,改為勸哄。「我擔心你嘛,現在治安不好,你這樣的漂亮美眉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今天阿青拿到優待券,我們本來想拉你去看電影,可是找不到你……」
「桂妏,」她輕輕地打斷對方。「做愛是什麼感覺?」
「嘎?!」嚴桂妏怪叫一聲。「幹麼突、突然問這個?」
「我想知道。」好友早就有經驗了,只是明白她對這事的觀點,不曾討論。
「呃,這種事口頭上很難描述。」嚴桂妏小心翼翼道:「親愛的小語,我知道你最近心情壞,但你別胡思亂想,更別把胡思亂想付諸行動,好嗎?告訴我你在哪,我讓阿青去載你。」
「我沒胡思亂想,只是好奇罷了。我會自己回家。」不等好友多問,單莘語關掉手機,側過頭,赫見身邊多出一個男人。
她嚇了一跳,想起方才和好友的對話,她霎時頰紅似火。他都聽見了?
「我的酒還沒好?」韓忍冬低聲詢問酒保,察覺身畔美女瞪著自己,那雙因酒意而朦朧的黑眸可愛地瞠大,他禮貌地微笑回視。「晚安。」
「晚、晚安。」他神色無異,似乎沒聽見。單莘語安心了些,見酒保送上一份試管調酒給他,酒色卻與她的完全不同——是五管深淺不同的藍,她詫異道:「為什麼你的酒和我的不一樣?」
「我是常客,跟酒保混得熟了,有我專屬的特調。」
「酒怎會是藍色?」
「因為柑橘酒類的緣故。」韓忍冬向正要開口的酒保使個眼色,後者識相地退回去。「藍柑橘糖漿會讓酒呈現藍色。其實只要添加色素,可以做出任何你想要的顏色。」
這位氣質美女一進門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冰冷的臉色讓人只敢遠觀,他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上前,得到的反應比預期的友善。
「我可以喝你的酒嗎?」有一管調酒懸浮著淡金色細泡,絢爛的色澤引誘著她。
韓忍冬聞言一怔,玩味地微揚嘴角。「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單莘語也是一怔。「是Pub。」
「而且現在是午夜,在這種場所,最好別隨便跟男人要酒喝,容易被人誤解,也不安全。」她容顏細緻,眼眶卻是微紅,似乎心情不佳。
他並非善男信女之流,來此的目的就如大多數人——尋求無負擔的露水關係。但這陣子不論搭訕或被搭訕,他總是意興闌珊,喝幾杯酒就走人,原以為又是個獨來獨走的夜,卻遇上氣質甜淨的她,引起他的興趣。
但她落落寡歡的神情太單純,與他見慣的那些玩得開的成熟美人不同,他雖風流不羈,三分良心還是有的,不會去招惹想談感情的女子。他的直覺警告不該招惹她,又矛盾地渴望她。
「我……」他點破她的輕率,單莘語不由得紅了臉。「我只是覺得你的酒很漂亮,看起來很好喝……」
他有副俊朗五官,墨眸深邃,頎長身軀套著西裝,未系領帶,悠閒姿態散發危險魅力。他自稱是這裡的『常客』,這『常』字肯定不只品酒方面。
此刻,那雙深沉墨瞳微瞇,注視著她;那侵略性的眼光彷彿有溫度,將她體內的酒精燃起陌生的火焰,她被他看得呼吸微促,臉蛋發熱,強撐著面對他灼人的眼神。
韓忍冬這才收回視線,向酒保道:「照我的酒單給她一份,算在我帳上。」
「我可以自己付錢。」單莘語抗議。
「我習慣請每晚的女伴喝酒。」
「女伴?」她一呆,看他慵懶地靠在吧檯邊,含笑望著她,眼色曖昧——她像被螫到似地猛然起身。
「我要回去了。」不料鞋跟被高腳椅卡住,驚呼聲中,她跌入對方懷裡。
「小心。」韓忍冬扶住她,她掙扎,被他輕鬆制住,將她按回椅上。「我說女伴,只是指當晚認識的小姐,沒別的意思。」他看穿她的驚惶。
原來是她想歪了。單莘語臉紅。「對不起,我……」
「心情不好?」韓忍冬諒解地微笑,心思被她腰肢的柔軟觸感佔滿。她身上沒有太多化妝品的香味,肌膚透出潔淨氣息,撩搔著他的慾望。
她困窘地垂首。「我最近剛和男友分手,所以有點反應過度了。」
「看到男人都讓你生氣嗎?」
「也沒那麼糟,我只是以為你……」她支吾。
「以為我有不軌企圖,想對你這樣那樣?」他懶洋洋的嗓音帶點促狹。
單筆語尷尬又好笑。「什麼這樣那樣?」
「就像雜誌上寫的,男人來到這裡,女人也來到這裡,他們喝酒,如果看對眼——」他語帶玄機地一頓。「也許就一起消磨這個夜晚。這種事是你情我願,你不願意的話,我也不想冒著被抓進警局的危險勾引你。」
「你想……勾引我?」原來他確實有那種念頭,她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