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夏洛蔓
她看著他,感動又難過地想——如果不是先認識單龍一,她想,她會愛上盧克華。
只是,她的心已經被單龍一佔滿了,也許有一天她會清空,但在這樣的心情下,她如何忍心利用一直真心待她的盧克華?
以前,她不知道要不愛一個人是那樣地難,現在嘗到了,那套玩笑時用的「備胎理論」就不能再毫無心眼地脫口而出了。面對真心待你的人,你不會捨得給他期待,卻又不保證這期待終有一天會開花結果。
馬雅久久沒有開口,盧克華看出她的掙扎,看出她不想傷害他,至少,她是認真地將他當朋友、為他設想許多的。
「我明白了。」他笑了笑,眨去眼中泛起的薄霧,用力、熱情地給她一個擁抱。「歡迎來到夏威夷!」
一瞬間,她的眼眶濕了。她告訴自己,她是幸福的,她要好好珍惜自己擁有的,無論是家人、同事、朋友,以及每個無私地給予她關懷的陌生人,她好愛這個世界,好愛大家。
「我幫你規劃了幾種行程。」盧克華拉起她的行李。「上次你們待的時間太短,還有好多值得參觀的活動跟景點沒去,當然,你可以整天懶懶地東晃西晃。」
「聽起來懶懶地很不錯,不過,懶幾天我就又想到處跑了,你規劃的行程一定很適合我。」她勾著他的手臂,微笑謝謝他。
馬雅戴副墨鏡,穿著清涼的薄衣短褲,閒散地躺在美麗的沙灘上。夏威夷的冬天,陽光依舊和煦宜人。
一開始,她還在心中不停編派單龍一的不是,將他描繪成一個人面獸心、玩弄女人、自私、沒肩膀、只會說冠冕堂皇的話,骨子裡就是不想負責的大壞蛋……
不這麼做,她很容易就會想起他的好,下意識地為他找理由,覺得他好無辜,只因為她想結婚,就把不想結婚的他分到壞人那一區。
漸漸地,那些灰暗發霉的煩惱被無邊無際的藍天碧海給稀釋了。
不知道汪瑞竹出院了沒,不知道還有沒有再做傻事?想起那天單龍一在醫院裡對汪瑞竹說的話,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受不了,肯定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最後還把剩餘的骨頭拿去餵狗。
馬雅希望她能放開執拗,看看單龍一以外的世界。
如果她是汪瑞竹,打死也不可能再為這種沒血沒淚的男人自殺,就算一時找不到比他更好的男人,她也會每天打扮得光鮮亮麗,約朋友逛街大血拼,沒事就穿著最亮眼的行頭到他面前晃晃,讓他知道失去他之後自己是如何地愈來愈年輕、愈來愈朝氣蓬勃,簡直就是快活得不得了。
以汪瑞竹的好條件,根本不必擔心沒有一、兩車好男人供她挑選,像她,就算失戀,頂多難過個幾個晚上,絕對不干死守四行倉庫這種事,怎麼說也要殺出一條血路,有拚才有機會嘛!
她—個人得意地綵排日後見到單龍一的情節,想像自己完好無恙,甚至更加閃閃動人地出現在他面前,他那瞠目結舌、口水流滿地,看得到卻再也吃不到的搥心肝表情。
對了!以後她還會有一個漂亮到眾家奶粉廠商都搶破頭想請她們拍廣告的寶貝,她馬雅的優良基因,再配上一個她精心挑選的優質男人,女兒一出生恐怕媒人會擠得踩破門檻,先幫二十年後預定一個美麗新娘。
然後,她跟女兒走在路上,還被搭訕的帥哥誤以為是對姊妹花,掙扎著是姊姊漂亮還是妹妹美麗。
「哈哈哈——」她愈想愈過癮,不自覺地大笑起來。
對嘛!對這種男人最好的報復就是要把日子過得比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好上一百倍、一千倍,把那些恨啊,不甘心的力氣用在愛自己,用來繪製未來美好的藍圖上。
當她正滿足於假想中報復的快感時,腦際突然閃過一道靈光。
咦……難道龍一就是希望汪瑞竹恨他?!
她彈了起來,努力回想當晚的整個過程。
單龍一堅持要她一起進去病房,緊握著她的手,像是怕她走掉,那強勁的握力現在想起來還感到疼痛,不像是要帶她去羞辱汪瑞竹,倒像在生氣似的。
然後,說了一堆惡毒的話,流暢到像已經背熟的台詞。她見過他和汪瑞竹在店內相處的狀況,他沒那麼厭惡她,待她也像朋友那般自然……為什麼那天會突然表現得就像個世紀大惡棍?
就連最後跟汪瑞竹的同事說的那句話——
「如果還有下次,不必再通知我了,我很忙。」
若他真的不在乎汪瑞竹的死活,以他的性格,天皇老子也拉不動他,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大老遠跑去撂狠話?
馬雅愈想愈覺得奇怪。
這麼多年了,汪瑞竹一直走不出這段感情,會不會單龍一認為對她溫柔其實會將她再次推入無盡的期待中,讓她恨他,恨到醒悟自己有多傻才是救她?
馬雅拄著下巴靜靜地想,抽絲剝繭地分析單龍一當時的動機和用意。
如果將她以為的冷血抽掉,換成用心良苦,那一晚他們所有的對話,整個狀況都不同了。
是她在他那麼沉重的心情下又搬出盧克華讓他煩上加煩,是她不懂他的痛苦,故意拿結婚的事逼他表態,在朋友才剛經歷生死關頭後,誰還能靜下心討論這種白目問題。
他的煩躁不是因為迴避結婚的事,而是根本沒有心思討論。
這時,她突然想起貝多芬命運乖舛的一生,那時單龍一說過,如果不是感情豐沛的人是沒辦法寫出那樣浪漫、壯闊的音樂的;要是他不懂愛,又怎麼懂得音樂背後那些隱含壓抑的情感?
「豬頭、豬頭啊……」她懊惱地敲敲自己的腦袋。
要不是被汪瑞竹自殺的舉動嚇到了,被自己心頭的疑神疑鬼給錯亂了,怎麼也不該相信他是會說出那種話的人。
更何況,她就在他身邊,誰會在喜歡的女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差勁,真的惡劣的人才會故意包裝自己,說好聽話吧!
突然間,她全懂了。
「笨蛋——」她罵自己也罵單龍一。裝什麼聖人啊!雖然,那些狠話演得真像,真的很有用,連她也騙了,連她也恨他了。
馬雅又躺回沙灘。原本衝動地要立刻飛回台灣,跑去大大地給他一個擁抱,不過想想,不急了。
她得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決定如何面對那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跳出來的結婚念頭,她不想在同樣的問題上打轉,要徹底地準備好了,完全放下了,才去迎接她和單龍一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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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龍一打了三通電話,馬雅都拒聽,他想,等她準備好,願意談的時候就會出現了吧!他雖然急著想弄清楚她說的那些話的意思,卻不想逼她。
他一樣白天處理錄音室排定的工作,晚上到「晝夜」,瞭解汪瑞竹後來的狀況。
杜軍有個女朋友是和汪瑞竹同經紀公司的模特兒,單龍一不方便再對這件事表示關心,只能這樣輾轉從別人那裡得到消息。
「沒事了,已經出院,也開始接工作了。」杜軍這麼告訴單龍一。「不過,你的名聲在模特兒界算是臭了。」
「謝謝……」單龍一挑挑眉。「沒關係,我已心有所屬。」
「少在一個剛離婚的男人面前露出那種噁心的表情。」杜軍搥了他一拳。
「其實……也沒這麼順利啦!」單龍—這下才露出淒慘的笑。
「吵架了?」杜軍幸災樂禍地問。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怎麼說,很多事混在一起,她很生氣,說我給不起她想要的……我想了很多天,還是搞不懂……」
「厚,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你能不能講重點?」杜軍見他左繞右轉說不出個所以然,催促著。
「就瑞竹出事的那天……」單龍一隻好將那晚兩人的對話轉述給他,也許旁觀者清。
「很簡單,」杜軍聽完後,明白地告訴單龍一。「她在向你逼婚。」
「是這樣嗎?」他不明白杜軍是怎麼拼湊出來結論的。
「就是!不然她為什麼要提到那個男人向她求婚?」杜軍將他拉到門外去。
「她向你逼婚,你聽不出來,她以為你想始亂終棄,但是其實你是還在擔心瑞竹,對她提到那個男人的事反應太冷淡,於是呢!馬雅就覺得你根本不在乎她,她對你說的那些指控就是她內心的恐懼,然後,愈罵愈相信自己的直覺,認為你就是那樣的一個人,於是,她決定不再投資你這支地雷股。很抱歉,你那套給彼此自由空間,只要有愛就夠了的理論,事實證明是錯的,女人根本覺得不夠。」杜軍一口氣說完。
「你對我真慷慨,剛才損失幾百萬了吧!」單龍一聽到頭暈。
「誰叫你是我多年損友,像你這麼損的,很難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