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夏洛蔓
生活是如此豐富精彩,在這樣快樂的日子裡,馬雅幾乎忘了當初她還曾試圖戒了他,找個男人嫁了。
單龍一給了她夢想中婚姻所能得到的一切美好,甚至更多。
若要說她心裡還會有什麼解不開的心事,就是盧克華向她表白了。
盧克華寫E-mail給她,告訴她過完元旦就會到台灣看她,聽她的答案,信已經寄來一個星期了,她至今尚未回信給他。
盧克華是一個很好的男人,給她穩重、能夠依靠的感覺,她也是喜歡他的,只是這喜歡遠遠不及她對單龍一的愛。
不是她想腳踏兩條船,深愛單龍一又不肯明確拒絕盧克華,而是她一直不願去觸碰她與單龍一的未來這一塊,盧克華的告自,挖出了她心深處的那點隱憂。
一開始單龍一就表明拒絕婚姻,深入交往後,她更瞭解他的性格與人生觀,他是約束不得的,軟硬不吃的,她不想改變他,也不會要求他承諾什麼。
因為,一旦他改變了,或許就不再是她愛的那個他。
那麼……她真能放棄婚姻,一點也不後悔?
會不會有一天,她怕了,不安了,失去信心了,沒有婚姻保障的愛情如風中殘燭,禁不起考驗,她必須時時面對,有一天,她還是可能會失去他。
她承認自己在情感這一部分很軟弱,她喜歡被寵愛,也需要被寵愛,在愛與被愛之間,或許她會選擇能令她安心的後者。
因為看不見未來五年、十年,她不知道如何抉擇,這世上沒有後侮藥,她也不想後侮。
啊——好煩!最討厭想這種沒有答案的問題了。
「頭痛?」單龍—見她抱著頭,伸手幫她按摩頭部。「要不要回去休息?」
「沒事。」馬雅放下手,淒然一笑。
他們正在前往九份的路上,打算住宿一夜,看夜景和日出。
單龍一還有一個已經持續多年的嗜好,就是拍攝夜景。
他說,以前還接現場收音的案子的時候,經常國內,國外到處跑,他總是在收工之後,帶著相機往山上去,他特別喜歡黑夜裡,靜靜欣賞山腳下的萬家燈火,很
美、很溫暖。
當馬雅翻閱著那厚厚一本,屬於不同國度、不同城市,每一張都美得教人屏息的夜景時,想像他拍攝這些照片的情景,感動得無法言語。
他是夜之子,在人群中可以是最耀眼的那顆星星,卻也可以安於一個人孤獨,他的世界豐富且充滿生命力,愈是發掘他,愈是無法自拔地要愛上這樣一個出眾的男人。
「確定?不要勉強喔!山不會跑掉,夜景隨時都可以去看的。」
「真的沒事。」她用更多微笑讓他相信。
「嗯。」他摸摸她的頭,專心開車。
馬雅挪了挪位置,將臉頰靠在他的肩上。
不知怎的,這一夜特別心煩,好似有什麼事情正醞釀著要發生。
單龍一調整高度,讓她靠得舒服點。「累的話先睡一下,到了再叫醒你。」
「嗯。」她閉上眼,不一會兒又睜開,問道:「喂,你以前都怎麼跟女朋友分手的?」
他看她—眼,笑了笑,不知她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說嘛……」她推推他的大腿。
「就說分手。」
「直接說?理由呢?」他果然狠心,一刀下去,就是要人命的。
「沒有理由……」他聳聳肩。「什麼理由都是多餘的,就是感覺變了。」
「可是……這很難讓人接受吧!你女朋友一定會問的啊,比如說她哪裡不好,做錯了什麼之類的。」
「這東西實在很難說清楚,我說不清,說了也不會改變結果,所以,乾脆什麼都不說。」
「幸好我不是你女朋友……」她保命似地撇清兩人關係,光想像那麼冷酷的分子畫面,就不禁替他以前的那些女朋友覺得心痛。
她說不要他承諾,但又故意提醒他,他們什麼關係都不是,只是玩伴,說到底還是希望他主動說些讓她安心的話。
他看看她,做了一個要笑不笑的表情。
「幹麼……」她狐疑地盯著他。
「什麼關係都沒關係,是不是也不是很重要,只要在—起開心就好。」他感覺得到她的人、她的心還在,就好。
「我要睡覺了。」她再度閉上眼,有點討不到便宜的氣悶。
其實,她是羨慕他的,真希望自己也能擁有如此豁達的人生觀。
車子往山路開去,馬雅不想了,將腦袋放空,這麼鑽午角尖實在不符合她的個性,也破壞這夜的美麗以及有他陪伴的愉快心情。
路愈來愈暗,沈澱了凡人俗世的煩惱,她要學著讓自己再更率性一些,這或許是上天讓她遇見他,最重要的安排。
寂靜中,單龍一的手機突兀地響起,
他按下擴音,將手機擺在儀表板上。是杜軍打來的。
「龍一,瑞竹自殺了!」杜軍劈頭就扔下一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馬雅坐直身來,胸口因這消息驚慌地「撲撲」猛跳。
「現在狀況怎麼樣?」單龍一將車子往路邊停靠。
「送到馬偕了,她同事在醫院陪著她,應該沒有生命危險,但實際情形我不是很清楚,說是瑞竹留了一封遺書給你,希望你能過去一趟。」
單龍一靜默片刻,而後告訴杜軍:「我現在過去。」
馬雅一聲不吭,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太震驚,不敢相信這種電視、電影裡的情節,在真實生活中發生了。
通常劇情的安排,男王角總是會因為內疚,因為要負責而回到那個女人身邊……
她不敢轉頭看單龍一,不敢問他現在在想些什麼,她只是默默地坐著,盯著擋風玻璃前不斷急速往後退的電線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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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龍一和馬雅抵達醫院了,向服務台查詢病房後,乘上電梯。
在快要走到病房前一刻,她掙脫他的手,低聲地說:「我在外面等好了。」
「沒關係,一起進去。」單龍一牽起她。
馬雅緊張地憋著呼吸,覺得不妥,但被動地跟著單龍一走進病房。
「龍一……」汪瑞竹看見他,澈動地從病床上坐起,但隨後便發現馬雅也來了。
她痛苦地躺回床上,將臉轉到一側。
單龍一無視於汪瑞竹的同事投射過來的不滿眼光,走到汪瑞竹的床畔,她的手腕上纏著繃帶,繃帶上還滲著斑斑血跡。
他不說話,只是注視著她。
汪瑞竹無聲地垂下淚來。
馬雅不忍看,盯著鞋子,連她也覺得單龍一好殘忍,直到此刻,他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
「你太過分了……」汪瑞竹終於發出控訴。「帶她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
「你也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嗎?」單龍一的語氣好冷,不像是來探望病人,而是在她的傷口上灑鹽,讓她更痛。
「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對我好一點,難道我就這麼槽,不值得你施捨一點溫暖……」汪瑞竹哭著問他。
「我沒有辦法救一個不想活的人,你喜歡活在自己想像出來的悲劇中我也無能為力,我只是納悶,你的人生,為什麼是操控在別人手中?」
「我也想快樂,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是真的很愛你……愛得很痛苦,活得也很痛苦……」
汪瑞竹的痛苦爬滿了她原本美麗如今卻迅速凋萎的臉龐,那字字嘔心瀝血的告白,令人不忍。
單龍一仍不動如山,面無表情。
「龍一……」汪瑞竹想求他,求他愛她。
他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訴你,你的痛苦對我來說一點感覺都沒有,你會不會覺得痛苦得很沒意義?如果我告訴你,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會因此感到內疚,更不會後悔當初沒有對你好一點,甚至覺得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你會不會覺得死得很不值得?」
「你……」汪瑞竹青白著一張臉,似乎沒想到他的心這麼狠、這麼硬。
「我或許會同情你,同情你生命的貧乏,整天活在自怨自艾中,看不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值得你去關注的人事物,你的一生,就繞著—個男人轉,這真的很可悲?」單龍一皺起眉頭,悲憫地看著她。
馬雅聽得心驚膽跳,聽得倒抽一口氣,這話……竟是從單龍一的口中吐出?她不由得暗瞄汪瑞竹一眼,怕她承受不了這麼殘忍的打擊。
汪瑞竹被他這一番話、被馬雅勝利者的同情目光羞辱得無地自容。
現在,她明白了,就算她死在他面前,他也不會為她掉一滴眼淚。她居然傻傻地等了他這麼多年,就盼著有一天他會被感動,會知道世界上再也沒有女人像她這般愛他,她錯了……
他是個沒心沒肝的爛人,他不懂愛,更不懂得珍惜別人的愛,根本不值得她這樣無怨無侮地付出。
「我終於看清你了……」汪瑞竹笑得好淒涼。「我會詛咒你,你會有報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