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蔡小雀
雖然每個人身份不同,說的話做的事也各不相同,但是臉上卻擁有相同的笑容——
一種安居樂業的滿足笑容。
繡月不禁停住腳步,感動地看著這民生太平、快活愜意的一幕。
「嗯,待將來回宮可得跟皇兄好生講述一番,好讓他也高興高興。」她嫣然一笑,真是與有榮焉。
以前看皇兄閒得到處亂晃的樣子,她還以為他這個皇帝當得很輕鬆呢,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無意間路過昇平殿,發現皇兄與幾名大臣還在挑燈夜戰,商議著南方稻米豐收,該如何才不會讓米賤傷農,卻又能夠讓全國百姓人人都吃得起白米飯,還能藉由農作漁獲互利互通的管道,以達到提升經濟與百姓生活的效果。
然後皇兄堅決果斷地道了一句:「身為天子,就該視天下百姓如親如子才行。」
她差點被這句話感動到噴淚。
在那一剎那,她這才體會到皇兄為何是人人稱頌的英明好皇帝了。
「仙女,沒想到我們有緣又見面了。」金英俊站出三七步,拇指和手指比出七字形擺在下巴處,做出風流瀟灑狀。「這,就是上天的指引吧!」
繡月回過神,忍不住又想笑了。
真是越看越像,明擺著就是馬文才二世呀。
「仙女,你笑了!」金英俊真是魂兒都飛了,迫不及待就伸手要去摸她的小手。「來來來,讓情哥哥好好疼你……」
繡月眉心一蹙,還來不及反應,驀地,一隻大手介入他們之間,緊緊地握住了金英俊的手腕。
「哎喲!疼疼疼……」金英俊只覺一陣劇痛自手腕爆開來,痛得亂叫,「放手!放、放手哇!」
「蕭……」她猛然望去,明亮眼兒閃過一絲驚喜。
蕭縱橫神情冷硬得嚇人,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冷冷地對金英俊道:「拿開你的髒手。」
「斷了、斷了,我的手要斷了……」金英俊哀聲慘嚎著,「英雄饒命啊……痛痛痛……」
「滾。」他只說了一個字,大手勁力一鬆。
「我滾、我滾……」金英俊如蒙大赦,捧著紅腫欲斷的手腕,抱頭鼠竄。
真是道德誠可貴,美人價更高,若為性命故,兩者皆可拋呀!
繡月眨了眨眼睛,驚異地看著那逃得飛也似的人影消失在客棧門口,心下不禁有點佩服他落跑的超強功力。
民間果然多異人哪。
蕭縱橫冷眼旁觀,不是滋味地注意著她的目光,居然還「留戀不捨」那個小癟三?
「公主,請您自重。」他生硬地道。
「我自重?」她回頭,一臉茫然。
什麼?
「那人不是好人。」他逼迫自己言簡意賅,深怕只要一開口,就忍不住狠狠痛罵天真無知的她一頓。
那個小癟三流里流氣,一看就知道是淫賊色胚;她堂堂尊貴高尚的一國公主,又是個清清淨淨的女孩兒,竟然還對那種人笑?
蕭縱橫心頭烈火狂燒。
可惡!做人可以那麼沒眼光嗎?
若真要對人笑,何不對他笑就好?難道他還不如一個小癟三?
「喂,你這邊……」繡月指指他頸項處,有點想笑又有點同情。「青筋都浮出來了。」
他瞪著她,她到底有沒有把他的話聽進去?
「那人不是個好人。」他加重語氣強調。
繡月噗地笑了出來。她知道呀,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那是個不入流的色胚子。
可是他犯得著為這樣的人生這麼大的氣嗎?
他目光直盯著她,「你在取笑我嗎?」
「不,我沒有。」她雙頰湧起紅暈,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在吃他的醋啊?」
「他?」蕭縱橫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心裡生起一絲憤慨。「蕭某何許人也,跟那種色胚吃醋?公主,你別說笑了。」
繡月害羞的笑容頓時一僵,不服氣地抆腰道:「你明明就有,不然你幹嘛把人家的手都快擰斷了?你,擺明了就是在吃醋!」
「我只是不想公主遭受不必要的侮辱,傷及皇上與國家尊嚴,這才插手。」他依舊堅持死硬派。「完全跟吃醋無關。」
「你——」她真是快被他氣死了。「哎呀!不跟你講了啦,笨蛋!白癡!」
「公主?」他一怔,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口出惡言,還氣沖沖的掉頭回房去。
女人,誰知道她們腦子裡在想什麼?
蕭縱橫胸口悶悶的,像是有團什麼硬塞在裡頭,吐不出也嚥不下。他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明白,她對小癟三笑,偏偏對他生氣……
難道那個小癟三真有比他好嗎?
「恩公,李姑娘怎麼了?」老魯剛喂完了馬,搓著手進來喝杯茶,見這一幕不禁關心問道。
「不知道。」他沉聲道,轉頭就走。
耶?
老魯呆了一呆,不敢相信平素冷靜穩重的恩公竟然也有鬧彆扭的一天?
蕭縱橫忿忿往外走,可在欲跨出大門的剎那,卻又停頓住了。
「下次!」他越想越氣憤,咬牙切齒道:「下次我要是再管她的事,我就——就——」
就怎樣?他能怎樣?
皇上聖諭言猶在耳,難道他真能狠下心不理皇命,逕自回京嗎?
再說這個嬌滴滴又弱不禁風的長公主,才一出宮沒多久時日,便將自己搞得重病纏身,幾乎一命嗚呼,天知道他沒有在一旁盯著,將來還會再搞出什麼樣危急的事來?
還有……她才剛剛大病初癒啊。
他心頭一緊,滿腹紛亂惱怒的情緒霎時消失殆盡。
第七章
「那個莫名其妙,愛生氣、愛擺臭臉的死木頭……咳咳咳……」
繡月坐在床上,氣呼呼地拿著一瓶又一瓶裡頭裝著珍貴藥丸的藥瓶子往枕頭上砸。
雖然沒能聽見解氣的乒乒乓乓破碎聲,可起碼也能稍稍消解她心中的火氣。
他是出生來跟她當對頭的嗎?
難道就不能讓她有一天好日子過,順著她的意,讓她開心快活,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嗎?
為什麼……要鑽入她的腦子裡,心裡,四處亂作怪?
就不能稍微溫柔一點、讓著她一些嗎?
「公主。」門外響起一聲低喚。
是他?!
她心跳快了一拍,急急跳下床奔至門邊,伸手就要拉開門栓,陡然又停住了。
「幹嘛?」繡月懊惱著自己的不爭氣,背緊緊貼靠著門板,不是滋味地暗自哼了哼。
良久……
「對不起。」
她側耳傾聽他的動靜,聞言心口陡然一熱,眼眶裡不自覺浮起了濕濕的淚霧。
「對不起。」隔著一扇薄薄的木板門,蕭縱橫低低的歎息輕柔得如一縷夢。
她鼻頭酸楚濕熱了起來,心底有千言萬語欲齊湧出口,可喉頭卻偏偏哽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剛剛我太凶了。」他輕聲開口,「我莫名其妙亂發脾氣,是我的錯。」
他在跟她道歉,而且是用這麼低聲下氣的語氣?
繡月閉上雙眼,欣慰歡喜的淚水不禁滑落了頰畔。
傻瓜。
遲遲未聽到她的回應,蕭縱橫心下有一絲慌張——她為什麼都不說話?是不是氣傻了?還是氣到連話都說不出?
更有甚者,該不會是暈厥過去了吧?!
思及此,他陡然變色,當下就想震開房門。
木門就在這一刻打開來了,纖瘦清麗的繡月仰頭望著他,眼睛紅紅,俏鼻也紅紅。
「謝謝你剛剛幫我打發那個登徒子,我心裡是很歡喜的。」她低聲道,「可是以後不准再說,在你心中皇兄和國家尊嚴比我還要重要!」
蕭縱橫一呆,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軟軟的身子已經投入他的懷裡,雙手緊緊箍著他的腰。
「公……主?」他胸口怦怦劇跳,生平首次手足無措。
「閉上嘴巴,不要說話。」她小臉熱烘烘的,害羞地埋在他寬闊厚實的胸口。
此時此刻,她只想屈服於那一股自心底深處狂湧而出的衝動,緊緊地把他抱著不放。
他的胸膛暖和如冬日艷陽,他的腰桿挺直得像擎天之柱,他好聞的氣息和粗獷剛硬的氣勢猶如一座大山,穩穩地包圍著、保護著她。
只要有他在身邊,她就覺得好安全、好安心、好快活,就算天塌下來也用不著害怕。
如影隨形的死亡陰霾,彷彿也在他面前退避三舍。
反正,在這一刻,她就是很想抱他就對了!
蕭縱橫胸口熱血澎湃鼓蕩,他有一絲遲疑地環上了她纖小的肩頭,然後,就再也放不開了。
在這一瞬間,他才發覺自己的心又重新活轉過來,恢復熱烈激盪的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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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戰場之時,他曾感到悲憫,卻從不曾感到困惑與迷惘。
也從來不會對於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個行動,感覺到宛如置身雲端與迷霧之中,被深深的喜悅與濃濃的迷惑同時困擾著。
可是在她的身邊,他卻時時感受到心頭滋味酸甜莫辨,複雜與掙扎不斷在拔河。
她是長公主。
而他是奉命結束她的離宮出走之旅,要逮她回宮的人。
可是他竟然跟著她一路到了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