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夏霓
「哎!你這小丫頭怎麼會跟一群……」丁堯話沒說完,眼一瞟看到倒臥在地上幾個哀叫的大漢。「哇!今兒個咱們真走運,竟然抓到追捕了半年多的夜盜!」
這批夜盜作風猖狂至極,城內許多大戶人家都遭殃,其中最不得了的是,他們膽大包天,一盜還盜進震王府裡,竊走為數不少的珠寶,甚至還有機密的公文,令趙太爺怒得跳腳,非要衙府底下的捕快們盡速將夜盜緝捕到案。
「你在哪裡遇上他們的?」傅玄溟低首問她,見到哭得發皺的小臉,再度擺出不耐煩的神情。
戚寶寶顫抖抖的手指著後頭暗巷。「那那那……」那了半天,她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丁堯,你帶兄弟們去瞧個究竟,看今晚哪戶人家遭殃?」傅玄溟下令,做事果決迅速,表情同樣淡漠。
拉著戚寶寶,傅玄溟打算先行離去,趁亂將這丫頭塞回宅子裡,要不準會平白生波瀾。哪知,兩人步子尚未踏出,倒臥在地的其中一名惡漢,突地翻起身來,一把大刀便向戚寶寶劈來。
此舉來得突然,她甚至來不及尖叫,就被傅玄溟拉往一旁,刀口順勢劃過他的臂膀,登時血流如注,刀口子又深又長。
博玄溟啐了一口,反手一揚,掌風凌厲的掃過惡漢,令對方疼得暈厥過去,傷勢慘烈。
「啊啊啊啊!」戚寶寶沒想到他竟然會替自己擋下一刀,那血順著他的胳臂流到她手背上,熱暖暖的顯得很黏膩。「血……好多血……」
「閉嘴!」被砍到的是他,她喊得那麼帶勁是怎麼一回事兒?
「大哥!」丁堯趕忙撕去衣袖的一角,替傅玄溟包紮傷口。「你這小丫頭真的很膽小。」
傅玄溟冶冶地笑,就連丁堯這個對她不過僅有片面之緣的人,都能說出他的心聲!
「我……我沒看過這麼多血呀。」光看她就覺得痛,戚寶寶小臉縮成一團,看著自己手背上染滿他的熱血,感覺很奇異,也很心慌。
他應該是很討厭她的,怎麼會替自己擋下這一刀?
「我們是司空見慣,哪像你,少見多怪!」丁堯把布條纏緊,用力一收,將傷口壓緊。
「喂!你輕一些,那感覺很痛啊。」傅玄溟看起來雖是面無表情,但心底想必是痛到跳腳了。她和他雖然相處得不融洽,但他如今有恩於她,戚寶寶只好勉強替他說出心聲。
湛亮的眼眸淡淡一勾,看向戚寶寶那張表情生動的面容上,博玄溟開口道:「你以為我像你這麼沒用?」未了,還哼了一聲加重語氣。
「嘖!上回我大哥追土匪時,背上被砍了一刀,照樣滅了一座賊窩啊!」丁堯為大哥感到驕傲極了。
戚寶寶搗著耳朵,好似傅玄溟遭砍的那刀是揮在她背上似的。
「我不要聽,好痛啊!」她這輩子就是怕痛怕死,這種英勇的事跡通常挾著一些傷痛,她可不感興趣呀!
很難得的,傅玄溟見到戚寶寶這徹頭徹尾的膽小模樣,嘴角竟然掀了掀,笑了起來。
丁堯有些詫異的看著他難得一見的笑容,感到古怪。「那我先到前頭去探看,你回衙門記得請大夫來瞧瞧。」
「好。」傅玄溟頜首,那表情看來不痛不癢,顯然這傷並末讓他掛心,如同被小貓劃了一爪,不怎麼礙事。
在丁堯領著一票後頭趕來的捕快離開時,傅玄溟拖著戚寶寶往城內東邊的那座鬼宅裡走。一路避掉大街,專挑小巷,掩人耳目。
「哎,剛剛那人不是要你先去請大夫?」剛才他血灑得很急,現在才沒走幾步路,纏在臂上的布條便濡濕了。
「死不了人。」她休想要趁隙逃走,這些年來,凡是進了他博玄溟手中的小賊和獵物,沒一個能僥倖逃跑,她也不例外!「你逃走的這筆帳我們還有得算!」
「我……」戚寶寶頓時氣弱,想了半天才又嚷了一聲。「等你哪天倒楣被人擄走,就能知道我的心聲。」
「死丫頭!你少詛咒我。」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傅玄溟一腳踹開大門,循著小徑回到後院裡,解開房門口的鎖頭,將戚寶寶扔了進去,隨即踏進來。
他掌了燈火,燭光映照出他嚴肅的神態,而戚寶寶僅能安靜地坐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你自己選,是要我扭傷你的膀子還是腿?」她若再逃跑一回,他絕對會砍死這女人!
他的威脅,讓戚寶寶縮了縮脖子。「可不可以……都不要?」
「我說過你再跑一次,就要你好看!」
「因為我內急,找茅房啦。」戚寶寶搓著兩掌,笑著打哈哈。
傅玄溟一掌拍上桌,嚇得她差點跳起身來。二派胡言!你存心要讓我拔掉你的舌。」找茅房找到大街上去,這丟死人的鬼話她還真敢講給他聽。
「別、別激動,你傷口上的血,又會流出來的。」戚寶寶替他擔心,一方面也是為了顧自個兒小命。
墨黑的眼眸竄著火光,傅玄溟忍著怒意,專心地替自己療傷,不再和她計較。
他走到屏風後,到斗櫃裡取了乾淨的布和治刀傷的藥罐,又坐回戚寶寶身邊,動手脫衣時,那丫頭又大聲嚷嚷了起來。
「喂喂喂!你做什麼?」戚寶寶掩面,他動作可真快啊,一會兒就在她面前脫得僅剩單衣。
「我不脫衣怎麼擦藥?」傅玄溟凶狠地問,差點衝動地抓起燭台往她的頭頂敲去。他傷成這樣,是誰害的?
「男女有別吶!大爺請准許小的迴避。」非禮勿聽、非禮勿視,他懂是不懂?她可是個黃花大閨女,還沒出嫁的呢。
「要是你敢踏出這扇房門,我就打斷你的腿。」傅玄溟脫下最後一件單衣,露出精壯的胸膛,他渾身上下佈滿傷疤,在燭火的照映下,像是有數十條妖蛇纏身,糾結在他的身軀。
那些疤,看來沭目驚心,讓人十分震驚。戚寶寶不小心偷瞄到一眼,整個人便傻愣住了,她直勾勾地看著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數不清的疤痕,沒想到有人會是這樣過日子的。
傅玄溟根本沒見到她吃驚的模樣,檢視著臂上的傷勢。傷口不長,卻比想像中的深,難怪他血流個沒完。
看來,勢必要縫合才能止住血了。他皺起眉,又拿來一盒針線,盒內的針和縫衣裳的繡針下同,是宛如新月的鉤形針。
傅玄溟拭著手臂上的污血,想要清理傷口,動作卻有些困難。
「我……來幫你。」她終究還是看不下去,雖然怕見血,也只能咬牙忍耐。
傅玄溟看著她沒吭聲,那張圓臉明明就怕得要死,還想逞能。
接過白淨的布,戚寶寶很仔細的盡量不去碰著他的傷,輕手輕腳的拭淨血漬。
「你身上好多傷呀,今晚又添了一條……」說這話時,她心裡十分自責。
俊顏沒什麼表情,直到聽見她小聲的道歉時,傅玄溟的眼中閃過一絲火花。
「都是我害的……對不住……」垮著臉,看他傷得比想像中嚴重,戚寶寶愧疚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溫紅的燭火之中,有雙梨花帶淚的眼眸隱隱發亮著。傅玄溟沒想過會有人因為自己受傷而感到歉疚,甚至為此落淚。
這輩子,還沒有人……為他這樣做過。
「你哭什麼?」他應該是要惱火的問出口,可不知怎地口氣竟然溫和許多。「痛是痛在我身上,又不是在你身上。」
「我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吸吸鼻水,戚寶寶抽抽噎噎地說道。
「沒人怪你。」話沒講幾句就要哭了,真是個丫頭!
「我只是……只是想找我老爹。」她一個人,到這兒人生地不熟,爹爹又近半年沒回家,他身上穿著官服,想必和老爹有關係。
「時候到了,我自會放你走。」既然畫魂筆在她手上,要拿到手就並非難事,只是時機不對,她要是再魯莽一點,勢必會壞他的局。「屆時你若要在鳳陽城裡尋人,我會幫你。」
他們各取所需,就應當相互配合。踩了彼此的腳,對誰都沒有好處。
「他被官衙的人帶走,你是個捕快,應當很明白我老爹最後和誰走了?」
「鳳陽城說大不大,但也沒有多小,我在衙府裡連捉賊的心力都不夠用了,哪裡清楚戚墨最後到底和誰走了。」
撿起針,傅玄溟很熟練的縫著傷口,讓戚寶寶看得冷汗直流。
「很痛吧。」被砍一刀就已經夠疼了,還自個兒拿針往傷口上縫,真是疼上加疼啊!
「習慣了,男人若連這點疼都忍不了,怎能成就大事?」他可沒那麼多眼淚能掉,不像她是水捏出來的小娃娃。
戚寶寶見他傷口縫得整齊,還在傷口上打了個結,方才流得很猛的血勢便緩了下來,心底不禁暗暗鬆口氣。
「你無端遇上那群夜盜,不知道是好運還倒楣。不過,你有見到為首那人的面貌嗎?」好運是指她在刀下還能活,倒楣是說她最後競又被他逮回,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