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於媜
錦繡看主子神情堅定,知道她是認真的,趕緊止住驚顫,轉身離去。
「我這就去!」
錦繡才到門邊,挽香又吩咐了一句。「對了,別忘了找套男人的衣裳來。」
「知道了!」錦繡應了聲,快步跑出房去。
看著錦繡消失在門外,挽香轉頭面對床上昏迷不醒的人,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勇敢地拉開他的衣襟。
乍見他胸前的傷口,挽香忍不住倒抽一口氣,一道約手掌長的傷口,正不斷滲出血來。看著他蒼白、毫無血色的俊美臉孔,挽香的心被擰得好疼。
「小姐,東西拿來了!」
錦繡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回,沒時間多想,挽香立刻拿起棉布壓在他的傷口,不一會兒,布上就全染滿了血,她緊接著換上一條乾淨的,連續換了好幾條棉布,血才終於慢慢地止住。
挽香仔細地用熱水替雲遙飛擦去一身的血跡,再用她親手煉製的金盞花膏,大量塗在他的傷口上。金盞花具有消毒、促進傷口復原的功效,用在創傷效果出奇的好,現下不能出門請大夫,只能暫時用這獨門藥膏先行治療。
小心地替他將傷口包紮起來,挽香跟錦繡兩人七手八腳為他換上乾淨的衣裳,他高大結實的身體,讓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忙得滿身大汗。
好不容易把他安頓好,眼看都四更天了。
挽香謹慎地吩咐錦繡將染血的棉布跟黑衣拿出去燒,以免留下證據,等錦繡回來,早已累得呵欠連連。
「錦繡,辛苦你了,去歇息吧!」
「可是小姐你──」錦繡不安地瞅著床上的雲遙飛,深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壞了主子的名節。
「雲公子傷得這麼重,你還擔心什麼?」挽香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說得也是。」錦繡搔搔腦袋,自言自語的道。
「快去睡吧,天都快亮了。」挽香催促著。
「嗯。」錦繡打了個大呵欠,才走出房去。
她小心帶上了門,房內又再度恢復一片靜寂。
挽香緩緩在床邊坐下,望著眉頭緊蹙,就連在睡夢中也顯得抑鬱的俊美臉孔,不覺出了神。
剛才聽李捕頭說,黑衣人襲擊了丞相府。
丞相府──他怎麼會到那種地方呢?
一直以來,她始終不願相信,他會是背負好幾條官商命案的兇手,但今晚,答案已昭然若揭。
他怎麼會殺了那麼多人?一個人要能狠得下心手刀別人的性命,那是要多大的仇恨才能下得了手?
雪白柔荑不由自主撫上他糾結的眉頭,沒有一絲恐懼與害怕,她只想撫平那個令人心疼的折痕。
這個男人,竟連在昏迷中都顯得抑鬱不樂!
☆☆☆☆☆☆☆☆☆☆☆☆☆☆☆☆☆☆☆☆☆☆
睡夢中,挽香的手腕突然被人狠狠扭起,驚人的手勁讓她疼得幾乎淌出淚來。
「疼,你快放手!」望著眼前青筋暴露、怒目瞪視的臉孔,挽香吃疼的討饒。
但他卻像是聽若未聞似的,依舊毫不留情地鉗住她的手,眼中散發著幽暗狂亂的光芒,像是野獸被激起了獸性,不顧一切想噬人似的。
「雲公子,是我,我是沐挽香,求你放開我好嗎?」她軟著嗓音哀求。
她的聲音慢慢傳進他狂亂的意識,他的眼神慢慢凝聚,許久才終於認出是她,狂暴駭人的眼神宛如驟雨過後,慢慢的平息下來。
雲遙飛像燙著似的頹然鬆手,又虛弱的跌回被褥間,閉眼大口喘息,可見方纔的動作耗去他許多體力。
「對不住,我以為是──」一開口,他的聲音粗嗄得幾乎難以分辨。
見他不再往下說,挽香會意的點點頭。「不打緊,你現在很安全,別擔心。」
「我怎麼會在這裡?」他眼中出現剎那的疑惑。
「五天前的夜裡,你受重傷跑來這裡,就一直昏睡到現在。」
她簡略的帶過,把這五天來他如何反覆發高燒,幾乎夜夜惡夢、囈語不斷,甚至連他昏迷時狂亂咆哮的事全都省略了。
「這五天來,都是你日夜在照顧我?」雲遙飛細心地發現她眼下的陰影,心口一陣緊繃。
「嗯,我怎麼放心把昏迷不醒的你交給其他人。」她故作輕鬆的說道,一抬頭卻筆直迎上他炙熱幽深的目光。
在那雙深沉似海的憂鬱眼底,她看到了一絲心疼、不捨與──柔情。
挽香的心口繃得好緊好緊,幾乎快要無法喘息,以為自己會在他的眼中融化。
他遽然別開頭,打破了此刻的迷情,當他再度回過頭,眼中已幽深無波。
她知道,他又把自己的心收藏起來,拒絕被任何人碰觸,也害怕被瞭解,鐵了心抗拒任何人的接近。
他的心,是任何人也闖不入的禁區啊!
「你一定餓了,我去廚房替你煮點粥。」她連忙起身,掩飾眼底的淚光。
快步走出房外,挽香在關上門的那一刻,釋放強忍的心痛,眼淚不聽使喚落了下來。
她知道,這一切全是她自己傻,怪不了任何人。
想起房裡還在等著她的雲遙飛,她趕緊擦乾眼淚,走進廚房去為他熬粥──
半個時辰後,挽香端著一碗粥回到房裡,雲遙飛正閉眼靠在床頭假寐。
她輕手輕腳將粥端到桌上,來到床邊凝睇著他疲憊的俊朗面孔,不由得為這個男人深深心疼著。這張心事重重的臉,好像承載著極大的愁苦,如果可以的話,她多麼希望能替他分擔。
但她比誰都明白,他是雲,遼闊天空中的一片浮雲,飄忽莫測、捉摸不定,似有形卻無形,他的心,她永遠也接近不了。
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澀,她輕拉起錦被替他蓋上,孰料一隻大手卻突然握住她的手。望著那隻大手,挽香的心猛地漏跳一拍,她緩緩地抬頭望著他。
「回來了?」他啞著嗓子道。
「唉──」她不敢動、也不能動,緊握著她的手掌是那樣堅定,那樣讓人感到安心卻又悸動不已。
兩人的目光在幽暗的燭光下相會,像是火折子遇上了蠟燭,瞬間點燃了火焰,熱度交纏,難分難捨。
許久,她才終於不捨地輕輕抽回手。
「來吃點粥,我特地煮薄一點,你才剛清醒,適合吃清淡些。」她急忙回神,趕緊轉身端來米粥送到他手裡。
「謝謝!」他大掌接過那碗粥,兩眼卻凝望著她。
即使知道這個男人不會為她敞開心房,但他炙熱的眼神仍讓她亂了心跳。
「不用客氣,就算只是朋友,我也很樂意為你做這些。」她別過頭去,不經意的說道。
接著,她佯裝忙碌的坐在桌邊,小心地縫起衣裳,好半天卻不見床榻上的他有任何動靜,轉頭一看,才發現他竟艱難且困窘地端著碗,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挽香連忙起身,走到床邊接過他手裡的碗,一口一口的餵他吃,心疼得眼眶有些發熱。
平時那麼健朗的男人,此刻卻連個碗都拿不穩。
吃了粥,他總算稍稍恢復了點元氣,蒼白的臉色也紅潤了些。
將碗擱到桌上,她無意識的用手輕撫碗沿,躊躇許久,才終於鼓起勇氣問。
「你是不是官府要找的人?」
一句話,教他微微變了臉色。
「這幾天,官府一直四處在追捕你。」她轉過身,輕聲地說道。
「我現在就走!」他霍然起身,步履踉蹌的就要下床。
「這怎麼成?」挽香大驚失色地拉住他。「你的傷還沒好,再說,現在城裡四處都是官兵跟丞相府的人,你這一出去,無疑是自投羅網。」
「我不想連累你。」
「我不怕被連累。」她堅定地打斷他,隨即放軟聲調。「不需要擔心我,我會應付的,你只管好好養傷。」
「全天下,我最不希望牽連到你。」他瘖啞的道。
他的眼神讓她心疼,裡頭的憂傷和抑鬱濃得好像用上一輩子也化不開。
「為什麼你從來不提自己有個弟弟?」她突然衝動的問。
聞言,他的臉色大變,握住她的肩膀急問:「他去找你?」
「嗯。」挽香被他激烈的反應嚇了一大跳,卻還是老實地點點頭。
「他,有沒有對你做出什麼輕薄的事?」他艱難地強迫自己開口詢問。
「沒──他沒有!」她想掩飾什麼似的急忙別過頭去。
毫無疑問的,她絕對是個不擅於說謊的人,光從她的表情就能看得出來,他一定對她做了什麼該死的事!但問一個姑娘家如何被輕薄,這是天底下任何一個君子都開不了口的。
「那該死的傢伙!」雲遙飛咬牙切齒的罵道:「我警告過他,絕對不許接近你一步,他卻還是故意跟我作對。」
還來不及反應,雲遙飛又神情嚴肅地緊握住她的肩膀,認真的叮嚀。
「聽我說,我要你離他遠遠的,越遠越好,絕對不要跟他有任何牽扯。」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他雖然吊兒郎當,但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做出傷天害理事情的壞人,而且──」說著,她又想起那夜緊緊包圍著她的溫暖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