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華甄
「嘿,你想害我們滾下山坡嗎?」高歡穩穩地抱住她,滿懷喜悅和激情地迎上她狂野的吻,並喘著氣逗她。
昭君用鼻子頂頂他的下巴。「只要跟你在一起,在哪裡都可以。」
看到她眼底的那抹憂傷,他不再逗她,抱著她回到窯洞,將她放在炕上,雙手托起她的臉。「昭君,高興點,這是我一直等待的機會。」
眼睛蒙上一層水霧,昭君克制著憂傷說:「我是很高興,可是……」
不爭氣的眼淚墜落,她伏在他肩上,哽咽地說:「對不起,我不該這樣,我為你……高興……」
離愁在他們之間擴散,高歡試圖強顏歡笑,可是當拉起她,看到她滿臉的淚水和痛苦的表情時,他的努力告吹。
這是那個只著單薄的內衣站在太清池畔命令他閉上眼睛的高傲郡主,是那個懸吊在半空中仍鎮定自若地安慰別人的勇敢郡主,是那個披著月光走向他,大聲宣佈愛他、要嫁給他的任性郡主,更是那個願陪他經風雨度苦難,為他付出一切的美麗大膽的妻子,可此刻,她哭泣得像個失去一切的無助女孩。
天殺的!她可以是驕傲的、任性的、勇敢的、狂野的……可以是所有說得出來的樣子。但她,不能是哭泣的。那不在他能忍受的範圍之內。
「喔,別哭,寶貝,別再哭了。」他用力抱緊了她,親吻她、哀求她,恨不能將自己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情感全都表現出來藉以安慰她。從小到大,他早已習慣離別,從來沒有任何人事能讓他有離別之痛,可此刻,他的心抽痛得如同浸泡在滾油裡。離別,難道真的那麼難嗎?
昭君最先克制住了自己,她從他懷裡抬起淚濕的臉,微笑道:「我真傻,把好好的事情弄成了這樣。」
現在,強顏歡笑的人是她。高歡看著她深情的雙眸,無法開口說話。
她跪在炕上,拉平他被她弄皺的衣領,吸吸鼻子說:「走吧,大哥和柳兒還等著我們吃晚飯呢!」
高歡沒有移動,專注地看著綴在她睫毛上的那滴淚珠,在它將要墜落前伸出手指接住,淚珠在他的手指上顫動,他抬眼看著她。「不要再哭了,你的眼淚會讓我心碎。
昭君用雙手搓搓臉,再抬頭看他時,已經看不出半點傷心的樣子。她抱住他的肩膀。「我不會再因為你要遠行而哭了,你放心地走吧,不管你在哪裡,我知道你的心都會陪伴著我,而我的心也會陪伴著你。」
「是的,我相信!」他親吻她的眼睛。
「而且,等你回來時,我保證我已經學會像柳兒她們那樣,用採集來的野菜、花果及蕈類做好吃的菜,也會學做牛肉大餅、清湯羊肉,到時候我一定親手做飯給你吃。」她自信滿滿地說。
看著她熱切快樂的目光,高歡心口熱潮滾滾,他抱著她倒在炕上,用力親吻她的嘴,說:「我想先吃了你,可以嗎?」
想當然耳,她毫無異議地同意了,為什麼不呢,她愛他!
***
第二天清晨,高歡獨自在炕上醒來,幾個時辰後,他將離開,此時此刻,他終於承認,離開昭君確實很難。
光想到未來不短的日子裡將見不到她、摸不著她,他心裡就空蕩蕩的。可是,想起他的抱負和她的期望,他迅速將那股威脅著要淹沒他的憂鬱情緒抹去。
敞開的窗外是美好的陽光,晨風吹入,帶來草原和野花的芬芳。
他起身穿衣服,卻看見一套簇新的軍服放置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那是他自小就渴望,但知道絕不是他這樣的窮士兵能買得起、穿得起的軍服。
一束陽光照耀在那淡黃色的布面上發出眩目的光芒,他顫抖著手撫摸那柔軟的布料,喉頭猛地吞嚥。難道這是屬於他的?他眉頭皺起,猛地收回手,彷彿面對洪水猛獸似的盯著那套服裝。
門開了,昭君走進來,見他緊繃著臉呆坐炕上,忙走過去問:「你怎麼了?」
聽到她的聲音,他彷彿被人揍了一拳似的猛然一驚,抬頭看著她,指著軍服。「這個,這是什麼?」
「你的軍服。」昭君明白這樣嶄新的軍服是他從未想過的,不由心痛地坐到炕上,拿起衣服想替他穿上。
可是他一把抓下衣服,質問道:「你從哪裡找來的?」
「我買的,記得那個叫阿昌的年輕人嗎?他昨天去老營堡,那裡有北方最大的集市,我托他去幫我買的。」
「可是,這得花很多的錢。」
昭君跪在他的面前,抓過他的手環繞在自己腰上,並看著他的眼睛說:「是要花很多錢,可是再貴重的東西也比不上我的夫君值錢。一套軍服頂不了多少用,可是它起碼能提供你多一點點保護。我希望你平安,要你陪我一生一世,而你,我的夫君,你得給我安心的理由。」
高歡看著她盈滿愛的眼睛,無法說出心中的感受,其中有感動,有欣喜,也有慚愧。「沒有那東西,我也在軍營裡活了二十幾年。」
「不一樣。」昭君輕捂他的口。「這幾天我們都看到邊鎮動盪不安,這次皇帝要你們護送柔然王,也正因為他知道有危險。以後的情形一定會越來越糟,我要你好好地保護自己,否則,你的英雄偉業如何能完成,我們的未來又在哪裡?」
她的話高歡自然明白,可是他有他的自尊。「我不想靠老婆……」
「別傻了!」昭君將他的頭壓在胸前,不讓他說話。「我們是一體的,那天在暴風雨中我們已經對蒼天許下一生的承諾,不能再分彼此!」
依偎在她柔軟的胸前,嗅著她醉人的體香,高歡所有的堅持都化為烏有。他讓她幫他穿上這套他從未穿過的軍服。
柔軟的布料如同她的肌膚緊貼著他,帶給他一陣陣戰慄。
昭君替他撫平護胸、護肩,拉直緊身褲褶,穿好長筒軟靴,審視著更顯英氣逼人、挺拔偉岸的夫君,滿懷快樂地說:「高郎,你是我所見過最英俊的男人!」
「而你是我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高歡將她拽進懷裡,親吻她的鬢角。
「等等。」昭君在自己陷入熱吻前離開他的懷抱,從炕尾小櫃裡取出一個包袱遞給他。「還得配上這個才行。」
高歡看她一眼,接過包袱打開,不由眼前一亮,那是一把有銅護手的環首刀。
「這是我昨天從老銅匠那裡買的,他是好人,沒要我多少錢。」怕他又拒絕,昭君急忙解釋。
敕勒部擅長冶鐵製銅,他們打造的兵器多為上品,也因此價格不菲。但是,在有了先前的爭執後,高歡決定不再拒絕她的好意,他會以一生的愛回報她。
因此他只是簡單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把刀掛在了腰間。
見他沒有拒絕,昭君鬆了口氣。現在,她最想做的就是為他買匹好馬,可是這裡多牛羊,馬卻少見,尤其是好馬,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找到還真不容易。
在幫助柳兒準備飯菜時,昭君看著與男人們在一起忙著整理行裝的高歡,心口悶悶的。吃過飯,他們就要啟程了,她心頭的愁緒揮之不去。
柳兒安慰她。「別擔心,頂多半年他們就回來了。」
昭君見她同樣眼帶憂傷,理解地問:「大哥總是這樣離開你嗎?」
「許多人都叫他『雁臣』,你知道那是何意嗎?」柳兒自豪又傷感地說:「那是因為朝廷要他每年秋天到京城朝見,春天再回部落,所以我與他分多眾少。」
昭君由此瞭解到身為酋長夫人並不容易,不由得對柳兒深懷敬意。
然而就在這時,黑駝山來了位稀客──昭君的孿生弟弟真定侯婁睿。
「睿弟,怎麼是你?」在婁睿與斛律金夫婦、楊鈞等人於牧場大棚內見過禮之後,昭君驚喜萬分地迎向弟弟,高歡則寸步不離她身邊。
婁睿見她氣色很好,不由開心地說:「你漂亮如昔,精神依舊,我放心了。」
說著,他轉向她身邊煥然一新、俊秀挺拔的高歡,後者立刻將昭君緊緊摟在身邊,彷彿要阻止任何人將她帶走似的。
「高歡,很高興見到你,只要我姊姊快樂,我很樂意叫你『姊夫』。」
只是這麼一句話,高歡和昭君,還有身邊的其他人都鬆了一口氣。
隨後,婁睿將來此的目的告訴大家。「我是奉家父、家母之命來的。」見這句話再次引起緊繃的氣氛,他趕緊對高歡說:「我父王說,既然昭君不嫌棄貧窮,且已經委身於你,婁府不再反對這門親事。父王還說,那夜與你見面,也覺得你終非久居人下者,因此願將女兒許配子你,但要你倆盡快回家省親,才符合禮數。」
真是出人意表!昭君驚喜地問:「父王真的不生氣了?那賈府親事呢?」
「放心吧,父王只是一時想不通,現在只要你幸福,父王不會生氣的。至於賈府聘禮,你在家時就已退回,那門親事並不存在。還有──」他笑望昭君。「你刺傷賈顯智的事,許多人都知道了,以後他不會再有臉來找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