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心乙
楊文濤說完,還來不及享受勝利的快感,眼前便一黑,左眼冒星星,接著是一拳比一拳更結實的悶痛。
四周驚呼聲起,守衛和休閒中心主任趕緊推開圍觀的人。
守衛扶起楊文濤,只見他張著腫到快張不開的左眼、掛著流不止的鼻血,一臉憤怒的對著齊天說:「我要告你!」
齊天一臉不屑的看著站都站不穩的楊文濤。「我等你!這爛人,揍死他都不過分。
因為楊文濤堅持要報警,所以一行人都到警局作筆錄。
齊天找了其他律師來幫他處理這案子。
他以為這是件小事,他可以處理得很好,所以,他不動聲色的回住處,度過一個很不爽的夜。
翌日,齊天仍準時上班,但雅立卻遲到了,近九點才來。
一進門,她便氣沖沖的質問他,「你為什麼要去打楊文濤?她看了早報,頓時氣得全身無力。
見她氣到發抖,他覺得喉間有些酸澀。她就這麼在意楊文濤嗎?
他把腳打直,很無謂的伸了個懶腰。
「很簡單,他欠打。」
「打人是傷害罪、是公訴罪,他是一定會告你的。」
「他也這麼說,你們真有默契。」
「你到底有沒有大腦?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樣嘻嘻哈哈!」
齊天站起身,逼近雅立的臉說:「就算我的腦袋全都裝襁糊,我還是華福的總經理但你又高明到哪兒去?
為了她,他不在乎和全世界的人作對,但他不能平衡的是,她竟這麼白癡的維護著楊文濤!
雅立盯著他的眼。「什麼意思?」
齊天冷哼一聲,坐回他的座位上,望著她。難道她不知道她在楊文濤心中是什麼?
「你只是一雙破鞋,一雙楊文濤不要的破鞋,如果你到現在還是放不下。那你就回他身邊去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覺得腦中轟地一聲,難堪震碎了她的自尊。
原來……原來他一直是這樣看待她的……
她笑了,笑得那樣蒼白和無能為力。
她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乍見那面做工精細的橢圓形鏡子,看見鏡裡穿著婚紗的自己,那樣的笑容讓她覺得想吐。
她拿起筆筒,用力砸碎鏡中那張處理過的照片,然後異常冷靜的收拾好碎片,轉身面對電腦,敲打一份文件。
十分鐘後,她把那份文件呈給齊天。
齊天聽見她用一種他不曾聽過的聲音說:「你可以從現在起就刷掉你對我的記憶,但在刷清這記憶之前,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叫楊雅立,也只能是楊雅立。」
說完,她拎著她的公事包走了出去。
齊天打開卷宗,看見一張辭呈和一張解約通知書。
他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心靈癱瘓、什麼叫孤立無援,但他現在知道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度過這一天的。但下班時,秘書說董事長要他晚上回家用餐。
翻開晚報,他表情木然的看著自己打傷楊文濤的消息佔了一個不小的版面。
他合上報紙,閉起眼睛。媽的!還有什麼鳥事,乾脆全一起來算了!
呆坐片刻,他還是回家了。
他一臉疲倦的走進家裡,在客廳看見了暴怒的齊華民。
「為什麼只有你來?楊雅立呢?」齊華民問。
「被我氣走了,這是她剛遞的辭呈。」
齊華民往桌子重重一拍,吼道:「你整天到底在想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只差沒說出口而已。」齊天麻木的說。
「我知道什麼?」
「在你心裡,我不過是個剛好叫你爺爺的廢物罷了,我想些什麼,並不重要。」
「是我把你當廢物嗎?難道不是你自己證明這一點的?」
齊天仰頭大笑。他會生長在這樣的家庭,簡直是一種詛咒。
他的笑聲激怒了齊華民。「既然你有這麼多委屈和不滿。你幹嘛不離開我算了!」
「別以為我不想,要不是當年奶奶彌留時要我發誓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離開你和華福,我早就滾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華福只是你的心血,根本不干我的事。」
「很好,既然如此,你滾,滾得越遠越好,我再也不要見到你……」
齊華民話還沒說完,齊天已經轉身大步離去。
齊天開著車在路上亂逛。
也許,他爺爺說的對,他其實只是個……笨蛋。
如果他不是笨蛋,怎會連簽好約的土地買賣都會出現變數?
如果他不是笨蛋,怎會連心愛的女人都留不住?
如果這真的是事實,他有什麼好氣的?
像他這種人,也許該滾得遠遠的,免得身旁的人遭殃。對吧?
因為很想去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他不知不覺把車開到林文棟的家。
林文棟仍坐在他慣坐的座位上,前面依舊是一盤擺好棋子的棋盤。
他抬頭一見是齊天,開了口,「你下不贏我的,我也不會改變主意把土地賣給你。」
「那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是沒地方去。」齊天說。
林文棟抬頭看齊天二眼,也沒客氣,先下棋。
結果他們下了一整晚,因為兩人下了十盤都和棋。
「你今天是怎麼回事?」林文棟忽然問。
齊天頭也沒抬,談天氣一般的說:「被趕出門了。」
「為什麼?」
「我爺爺覺得我是個一事無成的笨蛋、廢物。」
林文棟聞言,移動手裡的車,不覺笑了起來。
「能和我下成和棋的人,怎麼會是個笨蛋?」
「他很難搞的。」
「你爺爺不過是恨鐵不成鋼罷了。」
「也許吧,我大概永遠也到不了他期望的地方。」
「怎沒去找那個伶牙俐齒的丫頭?
「她被我氣走了。」
「那你現在怎麼辦?
「不知道。」
「我可不想收留你。」
「放心,我現在對誰都不指望。」
「有地方去嗎?」
「總會有的。將軍。」齊天移動最後一步棋。
林文棟仔細查看那盤殘局,不覺笑了。「你的確是,贏了。」
現在,棋下完,夜也深,他也該走了。
他起身,道:「林老伯,我走了,您多保重。」
「你會再來嗎?」林文棟問。
「等我找到工作,可以養活我自己再說吧。」他對林文棟一笑,開車走了。
林文棟望著再度陷入黑暗的院子。
他其實還滿喜歡齊天這孩子的,都被趕出門了,還是沒開口求他改變主意;跟他的個性真像吶。
齊天從林文棟的屋子離去後,便從此斷了音訊。
每個人都在找他,當然也包括楊雅立。
當齊天把雅立的辭呈交給齊華民的隔日,楊雅立就被叫到董事長辦公室。
「楊特助,你的辭呈,我沒準。我們當初的協議可是一年,你現在遞出辭呈可不是個負責任的做法。」齊華民說。
「但我們的協議內容有一條但書,如果我沒得到應有的尊重,我可以隨時解約。」楊雅立心中隱隱作痛,她當初原就不該來盯。
「你是說,齊天不尊重你?」
「是。」
「但據我的瞭解可不是這樣。」他轉頭對特助說,「去請柳律師進來。」
柳律師進來後,把齊天和楊文濤因「一句破鞋」的爭執過程陳述一遍,聽得雅立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原來,是她誤會齊天了。
如果不是齊天心中在意著她,又怎會出手打楊文濤?
她感到好難過……
「楊文濤執意要告齊天傷害,但整件事嚴格說起來和你脫不了關係,我希望你把整件事搞定。如果有必要,柳律師可以協助你。」齊華民不改嚴肅的表情說。
「謝謝董事長的好意,這件事我會負起全責,我先回辦公室了。」她起身,準備離去。不管怎樣,她得先去見齊天一面。
「還有,忘了告訴你一件事,他走了。」齊華民接著說。
「走了?」什麼意思?她心裡忽然有些不安。
「他離家出走,現在下落不明:你把他的傷害案子搞定,他不在的期間。就由你代理他的工作,如果在你約滿那一天,仍無法把他找回來,我會另外找人取代他的位置。現在你可以下去了。」齊華民戴上眼鏡,打開桌上的卷宗,表示結束談話。
齊華民的態度堅定冷漠,像有沒有齊天對他都毫無影響那般,但雅立做不到,聽到他走了的消息,她的心像……掉了。
他沒來找她,連一句話都沒留,就走了。
這意味著什麼?
這問題她想了好幾天;不停的回想他們最後見面時兩人說的氣話。
「……如果你到現在選定放不下,那你就回他身邊去吧,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她慢慢理出頭緒了。他想必是以為她還在意著楊文濤,所以想成全她吧。
這樣也好,她不也曾希望,他們不要有更深一步的交往。
可,她為何會這麼難過?是因她不知道齊天在她心中所佔的份量?還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沒有他,她是否也能過得好?
她沒有答案。她每天依然準時上班,坐在齊天的位子上。
看著他用過的茶杯、慣用的鋼筆,甚至是他塗鴉的便條紙,常常有趴下來大哭一場的衝動,可她都忍住了。
她不許自己哭。她要替他把該做的事完成,然後把這位置原封不動的還給他。所以,她不惜用盡所有辦法,也要楊文濤撤銷對齊天的傷害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