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晏渝
「師父最討厭了,沒事教你歧黃之術做什麼!讓你整天與那些藥草膩在一塊,陪我的時間少還不打緊,還讓我少看一名美女。」羅大美女大發嬌嗔。
「能識百草是好事呀。」自幼與藥草、煉丹為伍,醫藥早已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哪天不能接觸……她應該會渾身不自在吧?再說,患者病癒後,對她露出愉快的笑容,是任何美麗的衣裳所無法比擬的。當然,這話不能對糸兒說。
「他老人家還規定你只能救助貧困之人。」什麼爛規矩嘛,難怪那些人會把師姐譽為聞聲救苦觀音菩薩——藥菩薩。
對於掌管全國三分之一絲綢經濟命脈、家大業大的羅府而言,一般平民百姓家境皆稱得上是貧窮。對於師妹的有嘴無心,華敷笑著,不以為意。
「你少說了一樣,還能醫治鳥獸之類的動物。」
師父訂下不醫富人商賈病患規定,無非是想讓她有更多時間、精力去幫助更需要幫助的人,並避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為自身利益,羅糸連忙補充道:「師父的話不用樣樣皆遵守。」華姐就是太乖太聽話,才會被那個沒人性的師父兼叔公壓搾。
華敷拍拍身上的藥草屑。今日的工作已完成,可以陪陪愛嬉鬧的師妹;若不撥些時間陪她,她要如期完成丹藥的煉製可難了。師妹為了她,與鳳闕殿三殿主周旋數天,情緒煩躁,再不理會她,她的藥圃可會遭波及……
「你忘了師父還說過,自己親人不在限制之內。」華敷邊說邊往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笑咪咪地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你未來的夫婿是例外。
有機會的話,我會為他看診的。」說完,逃之夭夭。
她夫婿?
河東獅吼。「華敷,你別跑!」她哪來夫婿?
「我今日非讓你穿上衣裙不可。」羅糸嬌聲、信誓旦旦喊道。
華敷的輕功絕妙,猶如天外飛仙,輕靈絕塵。當初習歧黃之術,師父就曾告訴她,輕功要習得精湛,以利上絕崖峭壁採集珍貴藥材,否則藥草沒採到,她的小命就嗚呼哀哉。因而她的輕功勝過師妹許多。
羅親自知輕功不如華敷,精靈如她,當然不會傻傻的與師姐較量輕功,眸光流轉,驚天動地呼喊:「啊……」一抹美麗的倩影飄然落地,手沾朱紅的胭脂往膝蓋一抹,猶如鮮血滲透到衣裳……
華敷一聽羅糸慘叫,回身,乍見她的膝蓋一大片朱紅,擔心的來到她身邊。「糸兒。」欲檢視她的傷口,那抹詭異駭人的殷紅……血漬沾衣,應該不會這般鮮艷……醫術精湛的華敷心裡問號浮現;不用求證,立即得到答案。
羅親身手靈活地撲向她,抱住,「呵呵,師姐,快快換衣裳。」聲音飽滿輕快,不像受傷的樣子。「這是胭脂啦!」抬膝讓華敷瞧清楚。羅糸從不會讓喜愛的師姐難過傷心擔憂。
華敷手往她的膝蓋一沾,粘稠,不是血。放心又無奈道:「你這壞丫頭。」沒轍,沾著胭脂的指頭捏捏羅糸的粉頰,她俏臉染上朱紅,絕艷無雙。
「沒辦法,誰叫我的師姐有顆疼愛師妹的心。」語氣驕傲自滿。她就是篤定華姐會為她停下腳步。幼年練功時,跌傷撞傷割傷,身上三不五時都會有傷痕,最初用師尊的傷藥擦傷口,留下醜醜的傷疤,她對師姐嚷嚷,不想在肌膚上留下任何痕跡,疼她如親妹的華姐就研發出生肌膏、去疤膏、活血化瘀藥酒供她使用,因此她的肌膚上找不到任痕受傷的痕跡。
「你呀,頑劣。」沒好氣的又捏一把。自幼一起生活,兩人的情感如手足。羅糸容貌絕俗,玉膚吹彈得破,小小破皮擦傷,便哭天嗆地哀嚎,彷彿受了重傷。師妹喊疼,又捨不得她身上有疤痕,於是她便研發各式傷藥與丹藥。
她真是自找苦吃,忘了師妹一執拗起來,十二頭牛也拉不住。也好,她姑且就穿上一次女裝,讓羅糸瞧她不適女裝的怪樣子,日後才不會再纏著她,要她換上女裝。
結束拌嘴,華敷很認命的換上女裝。
一襲簡單素雅的衣裳將華敷清雅的氣質襯托出來,遺世獨立,優雅飄逸。
羅糸驚歎連連;華敷心底直歎下錯決定……
***
一連數天,鳳闕殿的三殿主無功而返,還被糸兒刁難;這三殿主雖然每回都被糸兒弄得氣急敗壞的下山,但為求藥救友,還是不辭辛勞上百草畹,他的鍥而不捨、對好友的義氣,著實令她佩服……
已過平日他上百草畹的時辰,今日應該不會來了吧?糸兒才放心下山去採買。
剛安下心,一抹頤長挺拔身影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旁,身著錦緞紫袍,面容俊雅,聲音清朗沉穩。「在下鳳闕殿鳳琅琊,拜見藥菩薩。」
他眼眸清澈,英華內蘊,紫袍隨風飄動,更顯丰姿出塵。腰間配鳳雲寶劍,舉止從容,謙恭有禮,不像是號令群雄首領或掌理一殿之主。
「師尊不在。」已成仙。而她未收徒。她的師尊百草老人是世人所稱的藥菩薩,當她承襲師尊衣缽,也承襲了老人家的稱號。
鳳琅琊不以為意,只道:「在下有東漢醫聖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一書,請姑娘轉交藥菩薩,」從袖口取出一本藍皮書籍。
她有《傷寒論》、《金匱要略》兩本醫書,是醫學者們校訂,兩書內容即是來自醫聖張仲景的《傷寒雜病論》。因兵火戰亂,《傷寒雜病論》已亡佚,她一直有所缺憾,若能一覽原書,對她行醫將有莫大幫助,醫術亦會更精進。
醉心醫理,華敷見到珍貴的醫書,也如同一般人見到喜愛之物,心喜。
「鳳殿主,可否借小女子一觀?」
「請。」鳳琅琊明白他已挑起眼前這名女子的注意。清雅若菊,身上有著長期浸潤藥草的氣息,指腹上有著經年累月掐針的針痕,加以對醫書的喜愛,他幾可斷定眼前女子醫術不凡。
華敷旁若無人,專注醫書上的內容。
這女子身著上等絲綢,衣裳還繡上精緻的翠竹紋飾,猶如高雅正直的綠竹,清新典雅。
一炷香時間,華敷舍下書中內容,抬頭,閻上書頁雙手奉還。「千年書籍,沒有被蛀蟲腐蝕,鳳闕殿有醫聖張仲景的後人嗎?」醫書保護得相當好,書冊的紙張浸過特殊藥水……
「藥老正是張仲景的後人,」鳳琅琊並沒將書取回。
「殿主欲以此書易換回人草?」
鳳琅琊含笑回道:「正是,」
此人比前幾天那位三殿主的心思來得深沉哪!雖然她愛不釋手,醫書裡許多珍貴臨床經驗符合漢朝人的生活習性,但……
「師命難為,殿主還是請回。」縱然她再怎麼喜愛那本醫書,亦不能為它抗師命。她很明白,一旦破例,介入鳳闕殿與幽玄樓之間的爭端,麻煩事便會如同糸兒所預測——接踵而來;如此,她再也不能悠然閒適醫治尋常百姓。照糸兒的說法,現任的幽玄樓主是個梟雄,因而寧可得罪正派自居的鳳闕殿,也不可得罪近來行事陰殘的幽玄樓。
「姑娘可有手足?」
雖不明所以,她還是回答:「沒有。」
「同門的師姐妹?」
還是不明白這個鳳殿主的用意,她依然照實回答:「師妹一人。」
「你與令師妹情同手足?」
她與糸兒一同長大,姐妹情誼。「當然。」
「令師妹如遇麻煩,你定會兩肋相助?」
「沒錯。」
「在下與敝殿的二殿主關係就如同姑娘與令師妹的情誼,如今在下手足受傷,憂心如焚,唯一能做的便是為他求取靈藥,相信姑娘很明白在下的心意。」繼而動之以情。「請姑娘代在下向藥菩薩轉告心意,這本《傷寒雜病論》暫放。鳳某告辭。」在華敷沉思之際,從容離去,等到華敷回神時,鳳琅琊早已不見蹤影。
他們三位殿主,情感真摯,她非草木,怎會無動於衷?
手中珍貴醫書,已無心閱覽。
師命、幽玄樓……兩難,難題……
羅糸剛回百草畹,見師姐的怔愣神情,及手上一本藍皮醫書,不覺好奇。「華姐,剛剛是誰來過?」
拿不定心中主意,華敷便將鳳琅琊來訪一事告知,希望精靈的師妹能給她個意見。
又是鳳闕殿的人。顯然這位大殿主比那三殿主還來得狡猾。好個鳳琅琊,以退為進,把華姐為難住了……更令她好奇的是,那位躺在床上等著閻王召見的殷無跡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能使鳳闕殿的兩位主事兼同僚每日放著正事不管,上百草畹為他求靈藥……
「華姐,咱們上鳳闕殿去瞧瞧那個讓鳳闕殿主事者盡出、還用絕版醫書易換靈藥的重傷二殿主,再做打算。」哼哼,若那位二殿主讓她覺得不順眼,她可會讓鳳闕殿熱鬧熱鬧一陣子。
看出羅糸眸裡的趣然,華敷心底緩緩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彷彿預言著她這迴避不了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