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石頭大俠

第19頁 文 / 陶陶

    「銀子……」

    「嗯。」他看似清瘦沒想到還挺重的,幸好她還有些氣力,否則他們真要在這兒等死了。

    「你終於肯答我了。」每回叫她小名,她總來個聽而不聞,像是沒聽見一般。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這些。」她蹙著眉心。

    他微微一笑,以袖子抹去嘴邊的血漬。「我不打算現在就死,你不用擔心。」

    「你中了毒又挨了那麼多掌……」

    「我還撐得住。」

    「萬一向莊主又追上來……」

    「你放心,我還能保住你。」

    這話莫名地刺痛她。「保住我做什麼?」她怒道。「保住好你自己比較重要。」

    雖然身體如火燒般地疼痛,但他唇角的笑意卻加深了,比起她的客氣與疏離,她的怒氣反而讓他歡喜。

    「我的身體撐不了多久,得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好。」可舉目望去,又沒個躲藏的地方。

    走了幾步,他的身子越來越沉,聽見他又咳出血來,她的心越來越慌。

    「銀子……」他的臉頰靠在她頭頂上。「若我叫你現在一個人走,你肯嗎?」

    「不要說傻話。」她生氣地回了一句。

    他露出笑。「再走,我就要把你壓垮了。」

    「我壯得很,你不用操這心。」

    「有腳步聲往這兒來。」他說道。

    一抹驚恐攫住她的心,但她很快便壓下這樣的情緒。

    「你……」

    「到那樹下坐著。」她撐著他走到最近一棵樹下,與其狼狽地讓人追上,不如在這兒坐著等敵人。

    待讓他靠著樹幹坐好後,她也在他身邊坐下,拿出帕子為他擦拭唇邊的血跡,他專注地瞧著她,移動掌心握住她空下的另一隻手。

    她沒說什麼,只是讓他握著,一層薄暈染上她的頰面。

    「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吧!我不會有事的。」他說道。「向莊主不會殺我的。」

    「他不殺你難道會殺我?」她反問。

    「你……」

    「我們就坐這兒等他。」她打斷他的話。「你現在成了這樣,該怎麼辦就由我作主吧。」

    他勾起嘴角。

    「他若要你我的命,就讓他一起都取了去吧,死又有什麼可怕的。」

    他握緊她的手。「我不會讓他動你……」

    「你若沒骨氣地求他,就別想再見我了。」她再次截斷他的話,一臉堅決。「今天我們要活便是一起活,要死便是一起死,沒什麼可商議的。」

    「那就聽你的。」他握緊她的手,唇角的笑意加深。

    她這般霸道的模樣彷彿又回到了兒時,他們在一塊兒時總是她出主意,他動手去做,她娘還曾笑話過她,說她是個小霸王。

    見他又嘔出一口血,她的手顫抖著,素色的帕子已染成了紅。

    瞧著她愁容憂懼,他緩聲道:「我沒事,你別擔心,我同你說過再怎麼樣我都還有一、兩年的日子可活,我不會在那之前就走的,這傷只是看起來嚴重,可實際上沒傷到多少。」

    「你好好調息,不需要說這些安慰我的話。」

    「我不是安慰你。」他輕撫她的手。「我……」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黑影已飄然而至,一掌打了上來,白玉銀反射地撲到霍凌非身上,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今天霍凌非的性命若不能保,她就與他共赴黃泉,絕不讓他一人孤單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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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娘倒杯酒吧。」

    「別喝了,大夫說你不能再喝了。」

    「別老跟我提大夫兩個字,反正我這條老命也差不多了,你就讓我快活些。」

    「你別開口閉口就說這些。」

    「生氣啦?好好好,是我說錯話,別嘟嘴給我看,咳……」

    「歇著吧。」

    「別。」她搖頭。「我躺膩了,靠著床頭就行,今兒個生意還好嗎?」

    「老樣子,來了幾個莊稼漢,今年收成不好,他們也不好過。」

    劉芷蘭瞧著女兒在燈下做針線活,說道:「銀子,你……要十五了吧。」

    她笑眼望向母親。「突然提年紀做什麼?」

    「霍凌非離開多久了?」

    「做什麼突然提這些?」

    「回答我就是了。」

    「快半年了。」

    「他跟你說半年就會回來吧。」

    「他也不能確定,畢竟是第一次闖蕩江湖,得聽其他師兄姊的,也不是他能作主的,不過我想……」

    「若是下個月他沒回來,就把你為他做的衣裳全剪了,以後也別為他費心思了。」

    白玉銀瞪大眼。「娘,你說什麼,這衣服是我好不容易才……」

    「我說都剪了就剪了。」她正色地說。「今天王媒婆到家裡來,說布莊的二公子對你有意思,你……」

    「娘你今天到底怎麼了,淨說些奇怪的話!」白玉銀不高興地皺眉。「你若是想把我許給宋二公子,我可不會答應。」

    「我知道我這話你一時聽了難以接受,可這事我想了好幾個月,決定這樣做才是最好的。」

    「我不明白……」

    「瞧著我你還不明白嗎?!」劉芷蘭尖銳地說。

    白玉銀微怔。

    「你想步上我跟你爹的後塵嗎?」

    女兒錯愕的表情讓劉芷蘭喟歎一聲。「你爹什麼時候準時回來過?答應過的事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不是哪個江湖弟兄有難了,就是路上遇見了哪些不平事所以行程給耽擱了,有事想跟他商量,身邊卻沒個人,連我病了,想捎封信告訴他,卻不知要往哪寄去。」

    白玉銀沉默無語。

    「這幾年我看開了,對他也慢慢死心了,咱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就是,不須再盼望他為咱們做些什麼,可現在娘病了,不能不為你打算,娘若走了,你一個孤伶伶地要怎麼辦?我知道你不愛聽這些不吉利的話,可我得趁著還清醒時,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了。」

    「娘……」

    「別打岔,聽我把話說完。」她摸著手腕上的玉鐲,長歎一聲。「娘這樣的路子,你還想走一遍嗎?霍凌非一腳踏進那圈子裡,就掙不開身了,他是個死心眼的孩子,感情上不會負你,但這樣又如何?你爹不也是這樣,他對我也好,可我在他心裡始終佔第二位,我敵不過江湖恩怨、師恩如山,我心裡體諒他,一年一年的等著,等他解決那些恩怨情仇,他說三年,就三年,我等,一個人守著這個家、這個當鋪。

    「可三年過了,事情還沒解決,他說再幾年便成,我知他心裡也惱,不忍苛責他,笑笑地說:沒關係,反正我有銀子這乖女兒,有人陪我作伴。一年過了又一年,一晃眼十幾年過了,什麼都沒變,只有人老了,情淡了,心死了。」

    她脫下手腕上的玉鐲子。「這是我十六那年,你爹送我的定情物,是他第一次闖蕩江湖,幫人解決了困難,人家答謝他,給了他十兩銀子,他第一個便想到我,立即到玉行買了這鐲子,沒想到回程途中卻沒了盤纏,他餓得頭暈眼花,也不敢當掉這鐲子。」

    劉芷蘭又歎口氣,雙眼因回憶而泛起濕意。「這事我每天都想著,想了心裡便甜。」她輕撫玉鐲。「可除了這些回憶,與你爹之間也沒剩什麼了。」

    她抬眼看著女兒。「你還小,很多事不是娘現在說你就能體會的,娘現在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你了,說什麼娘都不會讓你再步上我的後塵。」

    「你別擔心我,我一個人……」

    「銀子。」劉芷蘭再次打斷女兒的話,順手脫下玉鐲子。「瞧著我。」

    白玉銀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她瞧見母親高舉右手,一甩手將鐲子往地上砸。

    「鏘」地一聲,玉鐲頓時裂成好幾段。

    「娘你做什麼!」她大叫著衝上前。

    「別撿。」劉芷蘭厲聲道。「我說別撿,看著我。」

    白玉銀震驚地看著母親,懷疑久病已讓她神智不清。

    劉芷蘭長歎一聲,眼角沾了濕氣,碎裂的玉鐲讓她一時間喘不過氣來,半晌才緩緩說道:「你要明白娘的苦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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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粉的香氣在空氣中擴散,帶著一點焦甜,桂花的香氣在他鼻間搔著癢,熟悉的感覺在胸臆間緩緩蕩著。

    「我爹說到了莊裡要吃什麼有什麼。」

    「我只想吃你做的。」

    「上回我做了桂花糕,你不是嫌太甜嗎?」

    「多喝點水就是了。」

    「肚子疼怎麼辦?」

    「去茅廁就行了。」

    「嘻……幹嘛吃得這麼辛苦,我做饅頭吧,饅頭不用加糖。」

    兒時的片段讓他嘴角拉上了笑,一整鍋的饅頭硬得像石頭,讓他啃壞了一顆牙,她生氣就把它們全丟了,後來又覺得浪費,撿回來堆了一座小小的饅頭山。

    窸窣的走動聲讓他睜開眼,熟悉的擺設頓時納入眼簾,他一怔,是白豪豐夫婦的房間,轉頭望向門口,正好瞧見庖廚內忙碌的身影,一會兒推揉麵團,一會兒打開蒸籠瞧著裡頭的東西。

    他盯著她的身影,靜靜地看著她忙碌的模樣,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見到了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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