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湛清
「慢著。」樊仰極撐著虛弱的身子,出聲阻止。
筱小緊張地望著他。「都流血了,傷到哪了?除了肩膀,還有其他地方受傷嗎?」
「不要緊張,只是傷口裂了。去準備乾淨的布來,傷口再上一下藥就可以,不必請大夫了。」樊仰極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我沒事了,不要擔心,在宮裡太醫已經診治過了。」
筱小悶著臉,開始指揮人去打水、取傷藥。然後她小心翼翼地幫他脫下外衣,接著便發現他肩頭已經包紮過了,只是如他所說,傷口又裂了。
她沒有歇斯底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親自幫他清理傷口,然後仔細地上藥。確認傷口都沒再出血了,再仔細地包紮起來。
幫他換上乾淨的衣物,僕人也都離開了,她這才在他床沿坐下。
「筱小。」他看著她悶著的小臉,搞不清楚她是生氣了,還是在擔心。「我昨晚失約了,對不起。」
她只是垂著頭,然後眼淚一顆顆落在擱在床沿的手背上。
他見了一驚,趕緊起身。「筱小!怎麼哭了?這麼氣嗎?我這不是沒事了嗎?」見她這樣默默掉淚,他慌張地手足無措。
「哪裡是沒事?肩膀破了那麼個大口子,血流了那麼多,還說沒事?誰管你昨晚是不是失約,你人給我平安回來才是重點。還有,我擔心了一整晚,現在放鬆下來,哭一下不成嗎?」她說著還忿忿地看他一眼。從昨晚到現在,情緒緊繃到一個極限,現在見到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鬆的緣故,眼淚就這樣關不住了。她真的好害怕失去他!
樊仰極趕緊舉手投降。
「可以,當然可以。」他看了她一眼,頓時覺得她真是他的家人了,自己不再孤單了。「要不要過來這兒靠著我哭,比較舒服?」
他朝她張開臂膀。看到她的煎熬,想著昨夜他在宮裡因為失血而昏昏然的時候,她想必擔心到快發瘋了吧?換成是他,恐怕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了。他的筱小平常並不把甜言蜜語掛嘴邊,但是護衛他可是從來不曾猶豫過。
「你肩膀受傷了。」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那是左邊,右邊沒事。」他拍了拍自己右肩。
她猶豫了一下,明知道這樣不大應該,但最後還是屈服於感情的需求。她需要抱著他,感覺到他的存在,因為她真的被嚇死了。
於是她爬呀爬,爬到他沒受傷的那側坐下,然後輕輕地圈著他,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再專心地哭了起來。
樊仰極輕歎了口氣,右手輕撫著她的髮絲,任由她宣洩著情緒。
她哭得極專心,但身子靠著他,逐漸感覺到他的體溫跟存在,心情在宣洩過後也逐漸平穩下來。
「把事情的經過說給我聽,是誰刺傷你的?」她抹了抹臉。「是不是太后?她肯定很氣你,對吧?」
「呃,她是很氣我。」樊仰極見到她一臉氣憤的表情,安撫地說:「事情沒那麼嚴重,其實是陰錯陽差,算我運氣不大好——」
「都被刺傷了,這跟運氣有什麼關係?明明就是故意傷害!」筱小不敢相信他居然還替敵人說話。
樊仰極苦笑。「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
他開始把他進宮後遇到的事情給說一遍,包括他去寧君宮發生的種種。
「當時場面真的很混亂,皇上一進來,太后急了,慌亂中才會刺傷我。太后自己也是割傷了,手也流了不少血。」他淡淡地說,彷彿在說別人的事一樣。
「她若不拿剪刀,又怎麼會不小心刺傷人?她若對你沒有敵意,又怎麼會拿剪刀對著你?你不是有武功,怎麼會給一個婦道人家刺傷了?」她氣憤不平,覺得他又沒做錯事,太后幹嘛老要恨他。
「其實這該怪我,是我故意激怒她的。」他訕訕地說。
「什麼?」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懷疑地看著他。
樊仰極無奈地看她一眼。「她並不是真心要殺我的。我想與其讓她氣恨地悶著,不停地找麻煩,不如一次解決。這次發洩後,她會漸漸冷靜的。」
「你是怕她再派人來殺我,對吧?」筱小很快就猜到要點。雖然他沒明說,但她就是猜到了。
他尷尬地笑笑。「也不全然如此,不管是殺我還是我身邊的人,畢竟都在暗處,我們老要這樣防著,也不是辦法。」
「所以你就叫太后乾脆殺你,這樣光明正大一點嗎?然後你還真的被她刺傷了,這是要證明你是個勇敢的大男人嗎?」她光想到那場面就覺得冷汗直冒。萬一太后真的不顧一切的動手了,刺傷的就不只是肩膀了。
那麼即使事後太后被追究責任又怎樣?他可能一命嗚呼了!
「筱小。」他歎口氣,對她的怒氣無法招架,只能放低姿態。「我現在不是沒事了嗎?」
「你這叫沒事?」她沒好氣地瞄了眼他的肩膀。「臉色這麼差,肯定流了很多血。為什麼不在皇宮裡養傷?你可以叫人來通知我,我願意進宮去照顧你的。」
「只是流了點血,以後會補回來的。昨天事情發生得太倉促,太后事後也很後悔。等我想到要通知府裡,宮門都關了。我怕你們擔心,今兒一早就請皇上找人送我回來。」樊仰極交代著。
「為什麼這樣一大清早?」她皺起眉頭。「你不想讓早上進宮的人看到,不想張揚,是吧?」
樊仰極看了看她。「娶個太聰明的老婆也是不大好。」
「你這是抱怨嗎?被我猜對了吧?太后對你那樣,你還想息事寧人?」她凶悍地瞪著他。「還有,我還沒嫁給你,什麼老婆不老婆的!你還敢抱怨,我現在不想嫁給你了。」
樊仰極一聽臉色都變了。「旁的可以商量,這件事沒得說。等我休息一下就會跟你阿爹商量婚事,我們要盡快舉行婚禮。」
「現在那不是重點。」她氣唬唬地瞪他。「少轉移話題,我們剛剛明明說的是太后。」
「筱小……」他放軟了嗓音,將她拉回懷裡抱著,然後才緩緩地說:「按照我以前的個性,太后既然想動我的人,我是會跳進去跟她鬥個你死我活的。當初會答應皇上,也是因為太后屢次威脅我,我才會出手的。但是自從我有了你以後,我更覺得活在皇宮那一方天地的人,宛若井底之蛙,是非常可憐的。」
「因為每日所見所聞,都是跟權力鬥爭有關,眼界也只能到那兒了。」筱小知道很多歷代權力爭奪的事情,也想過那些人就算得勢恐怕也不會太快樂,因為得防著再被拉下來。
「是啊,想我娘即使有父皇的寵愛,畢竟是跟那麼多女人分享丈夫。更別說是其他嬪妃,鎮日生活在那環境中,想法能正常嗎?太后娘娘以前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當初大哥娶她時,她真的是個溫婉的大家閨秀。可能是我大哥死得太早了,子蘊又年紀輕輕就登基,她一個婦道人家得與人爭鬥,最終連性格都改變了。」樊仰極說。
「你這麼說,我也能體會。可是她不想想你更可憐嗎?娘親那麼早就死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她說著又抱緊了他。
「我現在不孤單了。因為你,我有了溫暖,才會想到旁人的悲哀。皇室裡面爭鬥很多,想想實在可悲,這些人全都是至親,卻彼此殘害。我不願再落入這圈子裡打轉,所以才想勸勸太后,她畢竟也是我的皇嫂。」
聽他這一說,筱小的心情平和許多。明白他是想法有了改變,才會選擇這樣做,是冒了險,但她也不能說他做錯了。雖然是讓她擔心了,但她似乎也沒立場繼續氣他了。
「那她……我是說太后,現在有平靜一點嗎?事情鬧成這樣,皇上要怎麼處置他的母后啊?」筱小又問。
「皇上也很自責,覺得刺傷了郡王,怎麼說都不能不處置,原本想將她軟禁,但被我阻止了。太后並不是故意要傷我的,這一次也被嚇得不輕,以後應該會調整心態。何況事情鬧大了,也只是讓皇室被看笑話,所以我今早才會悄悄出宮,一路上就擔心傷口裂了,事情會被張揚出去。」
「可是這樣真的可以嗎?我看晚一點還是找司馬大夫來看一下,這樣我比較放心。」她想起那個大口子,就覺得膽顫心驚。
「我沒事,真的只是皮肉傷。不過如果這樣你會放心一點,我們就請大夫來吧!」他終於讓步。「對了,我昨晚失約,你爹有沒有很生氣?」
「我爹很信任你,說你不是無故失約的那種人,還替你擔心呢!不知道他為什麼對你印象那麼好,一直說你是個外貌跟性情都很好的人。」她說著還撇了撇嘴,有點吃醋的模樣。
樊仰極笑了。「你爹是個有智慧的人。」
「你這是在捧自己吧?」筱小刮了刮他的臉。
他又是一笑。「那麼你跟你爹提了住到王府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