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湛清
當今皇上樊子蘊見到他,隨即把手裡的筆擱下。「十四叔這邊請坐。」
樊仰極在旁邊落坐。樊子蘊是他大哥唯一的兒子,當初他的父皇本欲將帝位傳予他,但最後他拒絕了。樊子蘊是他建議給父皇的人選,只是這一點大家都不知道。尤其是樊子蘊的母親李妃,這幾年來更是視他為眼中釘,恨不得把他的勢力拔除乾淨,就怕兒子的皇帝位子坐不穩。
他會提樊子蘊,是因為這孩子天資不錯,且城府夠深。加上他的父親,也就是樊仰極的大哥是個有德之人,他相信樊子蘊會是個恰當的帝位傳人。
「十四叔應該知道朕找你何事。」樊子蘊頓了一下,果然看到樊仰極的眼眸中有著瞭然的神色。「別拒絕我啊,皇祖父過世前跟朕說過,朕可以仰賴皇叔,所以皇叔怎忍心讓朕失望?」
樊仰極歎了口氣。「上回你讓我到東北督軍,發生了什麼事,記得嗎?」
想到那段東北督軍的事情還被筱小給編成段子在說書,還說他什麼元神出竅,說得滿嘴白沫,大家還聽得如癡如醉,真是夠了。哪來的元神出竅?幸而他對李尉康那廝有防備,否則真要靠那個,他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唉,那事是朕對不住十四叔。這回朕一定會派高手暗中保護皇叔,定不讓皇叔出事。」樊子蘊堆上滿臉的笑意。「老實說,這次南方的防水工程實在消耗國庫太劇,太后一直施壓給朕,終究還是派了李國舅去主持。可朕不能讓李國舅吞吃了去,說什麼也得派個可以信任的人去守著。」
樊仰極冷哼,他豈會不知道皇上打的算盤。太后是個手腕強硬的人,這些年下來,她娘家勢力在朝廷可說是股撲不滅的火,而樊子蘊若要徹底掌政,斷不可能任母系人馬過度得權,否則只有被左右挾制的分。
「這麼多年下來,太后從來不忘提防本王,就怕當初那些擁護本王繼位的老臣會再有所動作。怎麼皇上就不怕本王勢力過大,反而屢次委以重任呢?」樊仰極淡淡地問。
樊子蘊一笑。「皇叔如果要當這皇帝,哪裡還輪得到朕呢?皇爺爺當初一心想把位子傳給皇叔,這朕是很清楚的。再說,皇爺爺既然說過可以仰賴十四叔,可見得十四叔必然不會是威脅。如此推算下來,當初必定是十四叔不肯接這位子,才會輪到子蘊。」
樊仰極抿嘴一笑。「你倒是聰穎。」
「其實也沒那麼聰穎,剛登基那幾年,朕也受了母后影響,對十四叔時有提防。但隨著年歲漸長,很多事情就逐漸想通想透了。朕畢竟還是不夠聰明,才多吃了許多年的苦。」
「怎麼?後悔當初沒讓我替你打江山?你算盤撥太快了,我對這些沒興趣。」樊仰極嗤笑。
「哈哈哈,十四叔倒是不怕傷了朕的心哪!那麼這回就有勞十四叔下南方去監工了,朕感激不盡。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朕一定盡量幫十四叔辦妥。」樊子蘊順勢而下,三言兩語再把這大任推到樊仰極身上。
「只要我開口就可以得到嗎?那皇上二十年內別召本王進宮,這就算是對本王的回報了。」別見面就不會有差事,樊仰極涼涼一笑。
皇上聽了苦了張臉。「十四叔還真是為難朕哪!那這樣好了,以後朕有事找十四叔,就上平郡王府去,你說好不?」
上王府去?皇帝一出門就是大陣仗,是怕朝廷裡有誰不知道是不是?那簡直比他被召進宮更慘。
「能不來就不來,別把那些是非全帶進我府邸。」樊仰極瞪了他一眼。「何時出發?」
「越快越好,最好三日內啟程。」皇帝還是不放心。「李國舅明日就出發了,朕怕……」怕他把勢力布好,那麼屆時派誰去監督都沒用了。
樊仰極點了點頭。「知道了,我準備好就出發。」
皇帝起身送他,樊仰極揮了揮手阻止了他。
走出偏殿的迴廊,樊仰極腦子裡直想著即將遠行而來的必然分離。他還沒決定好該拿筱小怎麼辦!看來他得先放著,此去江南監工,起碼要一個月,這一個月夠他好好思考了。
但他還來不及走出皇宮,就被聞訊而至的太后給攔住了。
「平郡王,哀家有事與你相談,隨哀家到寧君宮一坐吧!」太后態度頗為強硬地說,那氣勢教見著的人莫不低垂著頭。
樊仰極泰然自若,可沒被這位皇嫂給嚇著。他打開折扇扇上一扇,態度優閒,說的話卻是氣死人。「皇上派了急差事下來,本王得速去辦理,恐怕沒時間陪太后喝茶聊天了。」
「樊仰極你……」太后氣得直呼他名諱。「不要以為朝中還有很多老臣擁護你,你就可以如此不把哀家放在眼底。皇上找你,可是為了南方水患的事?」
樊仰極也不動怒,僅是淡淡地看她一眼。「太后又何必動怒,皇上在早朝已經把治水的差事交給李國舅了,本王又哪能壞太后的事兒呢?」
「你……」太后被堵得無話可說。這個平郡王一直就像她背上的芒刺,子蘊登基時,她擔心他會危及帝位,但這麼多年下來,也沒見他有何動作。倒是最近,皇上似乎總派他去監督她娘家人負責的差事,讓她更覺得不悅。既然她對皇上發不了脾氣,但對這位郡王她可就不打算壓抑怒氣了。「奉勸平郡王一句,少擋哀家的路,否則休怪哀家不客氣!」
樊仰極眼睛微微一瞇。「那麼本王也給太后一個良心的建議。到目前為止,本王都不曾攪和進去這些爭鬥,不要逼得我跳進去,到時候要死什麼人,怎樣個死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他的話很輕很淡,但是那眼神不知怎地教太后一陣顫慄。
「你……」太后竟連反駁的話都想不出來。
樊仰極淡然一笑,又回復了他素日優雅閒適的模樣。他微微頷首,隨即搖著那把大扇子從容地離開了。
只是旁人沒發現他的眼神冷了幾分,心底有了決定。
他不能把筱小娶進門,這些人肯定會把腦筋動到筱小身上,天知道她會遭遇什麼?想到他娘親的下場,渾身的血液恍若結冰了。
他不能把筱小扯進這一堆爛泥中!
可是他捨得放手嗎?
真的要保護她,就應該徹底把她推開才是,連朋友都不要當,這樣對她最安全。可是他怎麼能夠?在孤寂了這許多年,他嘗到了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時的快活,恍若從數十年的冰封中醒來,教他如何再躺回那冰川之中呢?
貪戀溫暖本是人的本能哪!
他怎麼能親手扼殺自己的喜悅呢?
他的胸口感到一種灼熱的痛楚,心情沉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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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小的阿爹在司馬大夫的診治下,很快地恢復了健康。這幾日已經回到大大茶館去說書了。她這幾日還跟著阿爹去,就怕他身體吃不消,不過看來他已經完全康復了,沒有發生體力不濟的狀況。
茶館的老闆甚至也認不出她就是那個蕭老師傅,惹得余蒨兒老是跟她躲著偷笑。
結束了今天的表演,蕭士朗讓筱小收好話本,父女倆一起走出茶館。
「阿爹,你先回家,我有事情要去辦。」筱小可沒忘記樊仰極的規定,她得去王府說書給他聽。這幾日她都沒有上台說書,所以能去王府說書,即便觀眾只有他一人,她也覺得不錯。
「筱小,你是不是要去見樊公子?」蕭士朗停住腳步,有點遲疑地問。
「阿爹,我有點事情.那個樊公子請了人幫阿爹看病,也不跟我收診金,所以我想去他府上幫忙做點事,也算是還他人情。」筱小避重就輕地說。
其實她確實是去還債沒錯,樊仰極說只要她當天段子說得好,一次就讓她抵扣五兩銀子,賣力一點,她欠的一百兩要還清也不是那麼難了。
「那你可要認真做事。可是丫頭,有些事情阿爹得先提醒你。」蕭士朗頓了一頓,還是繼續說:「那位樊公子看得出來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人品、外貌都卓然不凡,但是阿爹要提醒你,這朋友的分際不可失,咱們的身份地位……」
「阿爹,你想到哪去了?我們只是朋友,樊公子是心腸好才幫忙,我怎麼會……想那些。」筱小說著有點心虛。
她怎麼會不想?光那日被他擁在懷中的親匿,就常讓她夜裡思前想後,臉蛋不由得燒紅起來。而阿爹的疑慮她也想過,別說樊仰極是個郡王,就算他只是尋常人家的有錢公子,她也是配不上的。只是他那樣親吻她,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難道是因為她近在身邊所以方便輕薄嗎?
不!她不認為樊仰極是那等好色之徒。如果真是如此,以他的地位老早娶妻納妾了,又怎會至今還是孤單一人呢?她曾經猜想,他以往可能真的喜歡男人,最近才試著跟姑娘家交往。說不定他很快就會發現他也可以喜歡女人,那麼就能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