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湛露
趕車的車伕是獵影給他們雇來的,一個並不知道他們真正底細的老頭。
「真要命,路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個大石頭,把車輪弄壞了。」老頭大聲抱怨著,「八百年都沒有碰到過的蹊蹺事。」
「需要多久能修好?」司空政問。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要修可費勁了。」老頭連聲哀歎。
突然間,外面響起一個洪亮的聲音,「朋友要修車嗎?留下錢就讓你們過去,否則連車帶人都給我留在這兒!」
「這是什麼道理?」司空政奇怪地皺眉,探身正要出去看個究竟,就被一把拽住,只見嫣無色神情嚴峻,聲音壓得更低。
「主子別出去,這是劫道的!」
劫道?他自小養在深宮,出入車馬,前呼後擁,哪裡遇到過什麼劫道的?此時聽到說外面有劫匪,忽然間那股太子正氣就冒了出來,怒道:「朗朗乾坤,天子腳下居然出這種事情!地方官都死了嗎?」
嫣無色好氣又好笑地拉了拉他。「主子,這劫匪無論是哪裡哪朝都會有的,您要是這樣出去和他們講道理,包準被他們一刀砍了。」
「那也不能給錢消災。」
她點點頭。「財不外露。」伸手去撩車簾,司空政急忙拉她,叫了聲。
「色也不能外露,你別出去,還是我去。」
「主子不會江湖話,不懂江湖規矩,更會被他們欺負,還是我去吧。」不顧他的阻攔,她從車中一躍而出。
耶幾名劫匪就站在馬車四周,手待朴刀,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看到她出來都愣了愣,大概沒有想到車內會有名貌美的少婦,而且手持兵刀,看她剛才躍出來的姿勢就可以知道武藝並不低。
一個小嘍囉低聲說:「頭兒,這可是條肥羊。」
那嘍囉頭兒也笑嘻嘻地道:「小媳婦在這裡,她男人大概也在車裡吧?這下好了,人財兩得,你們去把她那個男人剁了。」
「誰敢?」嫣無色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猶如石上潺潺流過的清泉。她雖然看上去是纖纖弱質的一個女子,卻有種莊嚴肅穆的氣勢,讓劫匪們一驚。
「頭兒,這丫頭好像有點來歷?」有個眼尖的認出她手上那柄圓月彎刀。「您看她手裡的刀,好像是傳說中的圓月彎刀?」
嘍囉頭兒微驚,死瞪了一眼嫣無色的刀身,又看了看她之後,搖頭。
「不可能!世上用圓月彎刀的只有嫣無色嫣捕頭,可是沒聽說她嫁人,也沒聽說她改了裝扮。」
嫣無色冷笑。「難道是嫣無色你們就不劫了嗎?今日若是不放行,你們以後就不要想安安全全地在江湖上混飯吃,日後我宣告給整個江湖的人知道有你們這樣一群劫匪,手持利刃,專劫老弱婦孺,看會有誰願意替天行道!」
「別拿大話壓人,就算你真是嫣無色,我們也要掂量掂量你到底有幾斤幾兩啊!」嘍囉頭兒的眼珠一直在轉,「你男人是不是在車內?」
她不答,用眼角餘光時刻關注著周圍的人,以防止他們一擁而上威脅到車裡的主子。
那嘍囉看出她的想法,倏地大聲喊,「喂,車裡的那位,讓個女人在外面為你強出頭算什麼男人?」
嫣無色立即怒斥,「少胡亂吵!放了,我們大路一條,各走半邊,不放,今日就真刀真槍見個真章吧。」
車裡忽然傳出淡如水的聲音,「他說的不錯,我這一生最不能原諒自己的,就是讓一個弱女子擋在我身前。」
掀開車簾,司空政緩步走出,立在車上,雖然他早已是平民裝束,那份奪人的清華貴氣及皇家威儀卻是難以掩蓋,讓那些劫匪不由得都看愣了。
「這位……公子,」嘍囉頭兒的口氣不由自主地好轉了許多,「我們也沒想真的殺人劫色,不過如今世道艱難,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若是您賞臉留下點財物呢,我和兄弟們也好交代,一家大小都好生活。」
司空政本來一腔憤怒,聽他說得這麼可憐,便問:「你原來沒有地嗎?怎麼會混到沒飯吃,要出來劫道的地步了?」
嫣無色怕他好心聽軟話,連忙阻攔,「主子別聽他們胡說,劫匪就是劫匪,都是想不勞而獲,哪有那麼多的道理可講?」
「原來這並不是你男人,而是你主子啊?」嘍囉頭兒耳朵尖,笑道:「既然這樣,我就直接和你主子說話好了。這位公子,我們幾個人家中本來都是有地的,後來本地富紳張大戶佔了我們的地,趕得我們幾家無處安身,這才迫不得已落草為寇……」
「豈有此理!」司空政赫然一聲痛斥,倒把那嘍囉頭兒嚇了一跳。
嫣無色低聲說:「主子,這種事情不可單憑一面之詞,現在我們無暇管這些閒事,還是趕快想辦法抽身離開為妙。」
他看了她一眼,「這話不對,這種事情不是閒事,若天下百姓都是這樣過日子的,朝廷還能安穩立足嗎?這件事我會查的,而且一定會查到底,當然不是眼前,但是眼下我們能怎樣幫他們?」
嫣無色不禁歎口氣。主子雖然在宮中處理各種人事游刃有餘,但是到了民間,面對這些人三言兩語可能是胡編亂造的故事居然就心軟了,該說是他太仁慈,還是太單純?
從懷中掏出一些銀子,足有二十兩,丟到那嘍囉頭兒的懷裡,「我家主子脾氣好,賞你們了!若是識趣就拿著銀子走,否則就問問我的這把刀肯不肯饒人吧。」
她沉著臉將主子硬拉回馬車中,對已經嚇愣的車伕說:「走!」
車伕急於逃命,急忙重新套好馬車,揮起鞭子大聲吆喝著一路狂奔。
車內,司空政靜默了許久後低聲問:「無色,外面的百姓真的都是過這樣的日子嗎?」
「每個地方都會有富有窮,更何況,他們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誰能知道?主子不必太放在心上。」
再沉默了一陣之後,他又輕聲問:「剛才我是不是對你說話重了點?傷到你了吧?」
嫣無色一笑。「我哪有那麼脆弱?主子也沒說什麼。」
「今日才知道什麼是嫣然一笑。」司空政深深凝視著她,好像以前從不認識她似的。
她倏然怔住,沒明白他是在說自己。
「嫣,這麼好的姓氏,為什麼要配無色這個名字?」他微笑問,「是誰給你取的名字?」
「我師父。」她發現自己以前從沒和他說過關於自己的身世。「我很小父母就雙亡了,是師父撫養我長大。」
「你師父大概是個無趣的老頭子吧?怎麼能給你這麼美的女孩子取無色這樣的名字?」
她答,「我師父是個女的,她是我母親生前的摯友,她說女人如果想一輩子平平安安度過,一要無色,二要無情。」
司空政又怔住,「為什麼這麼說?」
她咬了咬唇,「也許因為師父一生都沒有嫁人吧。」
「你也這樣認為?」
「我……或許吧。」她偏頭看窗外的風景,想躲開他的眼神,但是一眼看到窗外的某處「景象」之後,呆了一下,隨後說:「主子,你給自己惹麻煩了。」
「以後不要再叫我主子了,今天那些劫匪一下子就認出我們的關係。」他湊到車窗邊也向外看,不知道她所說的麻煩是什麼,可這一看,讓他也不由得呆住──
只見剛才劫道的那幾個劫匪,正低語著悄悄跟在他們的馬車後面。
「一定是主子剛才非要贈給他們救濟銀兩,反而勾起他們的貪慾。」她恨聲咒罵,「我去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不要貿然妄動。」他按住她的手,「我相信人心本善,他們若是想害我們,就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地跟在馬車後面了。」
「那他們要幹什麼?難道還要以身相許不成?」冷笑一聲,她撩開車簾喊道:「停車!」接著返身竄向車後,大聲怒問:「你們幾個難道一定要嘗嘗我的圓月彎刀嗎?」
那幾名劫匪見到她,突然齊刷刷跪倒,嘍囉頭兒也大聲回道:「我們幾個想過了,與其落草為寇,做那見不得人的勾當,還不如找個好主子從良。車內的公子大仁大義,跟著他必然錯不了,請公子大發慈悲,收下我們幾個,不論公子去哪裡,我們一定拚了命保護公子的安全!」
嫣無色登時呆住。怎麼?他們還真的要以身相許?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幾個劫匪居然要做太子的隨身扈從,而主子竟然在聽到他們荒唐的想法之後,沒有猶豫太久就答應了?!
「主子!這種事情是隨口答應鬧著玩的嗎?在宮……在家裡的時候,就是給您端茶遞水的人,都要經過嚴格挑選才可以靠近您身邊的。」
「眼下畢竟不是在家裡啊。」司空政微笑著安撫,「我們兩個人一起走,其實也有很大的危險,看似目標不大,其實最容易被野戰找到。如果現在扮作一家人出遊,前呼後擁,反而不會讓他們將線索拼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