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文 / 嘉恩
驀地,熱燙的眼淚落下,在他手背上留下一抹水痕,他像被燙著似的迅速挪開手,片刻才抬起她臉,看進她眼底。「哭什麼?」
沈安婕不說話,只一逕掉淚,他抽了面紙把她的臉頰擦乾淨,一面卻又教訓起她來。「要當媽媽了,這麼愛哭怎麼行,以後孩子哭了,你也要跟著哭嗎?」
她長睫顫顫,沾了點淚珠,可憐兮兮的。「你……要這個孩子?」
「我有說不要嗎?」他微皺著眉看她,眉宇十分英俊,出口的話卻又是一番教訓。「這種事為什麼不用告訴我?我不是應該第一個知道的嗎?怎麼還是我問劉姨才知道的?」
她瞠目結舌地看他,像是反應不過來似的。
「看來我是做得還不夠,才讓你以為我不要孩子。」周允寬拉起她的右手,廝磨著她的無名指。「明天一起去挑個戒指,剛才摸了那麼久,還是不確定你的指圍,我沒買過戒指給女孩,也覺得都這個年紀了,實在不適合搞那種下跪給驚喜的戲碼,一起去挑倒比較實際。」
沈安婕瞅著他,細究他的話後,一臉古怪的表情。「你這樣……我會以為你是在求婚。」
「我是啊!」他應得很乾脆。
她驀然紅了臉,不知該作何反應,也才明白方纔那一番沒頭沒腦的話是他的暗示。瞭解他不信愛情和婚姻,今日能走到這一步已屬不易,她不敢奢想婚姻甚至是孩子;但想不到,感情走到這一步,他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自在。
在她眼裡讀到不可置信,他哂笑,笑意清朗,沒了恆常的冷漠和疏離。「不可否認,在要你搬來之前,我從來都沒有結婚生子的打算,不過因為對象是你,我覺得可以接受,並想試試看,本來想著你還年輕,不必這麼早就步入婚姻,但現在有孩子了,只好把結婚的計劃提前。」他語聲突轉濃沉。「你願意嗎?願意陪我一起試試看嗎?」
她不否認這一刻是如此歡欣,卻也有隱憂。「可是……萬一孩子跟我一樣……」
他微微一笑。「像你好啊,這麼可愛。」
「不是說這個……」沈安婕搖搖頭。「你知道我說的是我的耳朵……」
「喔。」他表情無波瀾,像是不意外她提起這個,掌心又貼上她肚腹。「如果真是那樣,我像她也是最幸福的孩子,媽媽會讀唇語又會打手語,也沒有喪失說話能力,這麼棒的媽媽一定能教出很棒的孩子,她會是最讓人疼愛的公主。」
她被輕易說服了,所以有些不服氣地拍掉他的手,笑著說:「還不知道男生女生呢!」
「一定是女生,像你這樣可愛的女生。」他唇角淡勾,暖意滲入眼角。
「可是我好像還沒有做媽媽的心理準備。」先是懷孕、然後是他的求婚,快速得讓她覺得有些不切實際。
「雖然我這個年紀了,但我也是第一次當爸爸,我們一起學習啊!」他笑了笑,突然將她轉了個身,兩人面對鏡子,他俯在她耳畔,深眸直盯住鏡裡的她,說了句什麼。
她的髮絲擋住了他的唇,她看不見唇語,瞠他一眼。「說我壞話喔?」
周允寬笑了,微移身子,目光不移鏡裡的她,先是伸出食指指著自己,再伸出左手握成拳,右手手心在握拳的左手上方繞了一圈後,又伸指指著她。
那是我愛你的手語,她有些不可置信,偏偏他的手勢這樣正確……沈安婕眼眶微微一熱,吶吶地問:「你什麼時候學了手語?」
「只會這一句。」他老實承認。
她笑出來,那樣甜蜜可愛。
他俯下臉,再次貼上她耳畔,一手撩開她髮絲,讓她確切看見自己的嘴。「我愛你,跟我結婚,好嗎?」
微微的聲波鑽入她脆弱的耳朵,有些麻癢、有些酥軟,他呼吸那樣溫暖,表情那樣誠懇,這刻間,她像是聽見他的聲音似的,那樣幸福。
片刻,她輕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笑,吻住她的唇。
在他眼裡,她還是這樣小,但他卻也只想給她,他所能付出的所有疼愛和寵溺,不過就是被一個人愛上,然後愛上一個人而已。有她的日子,只會更美好。
***
那一夜的周允寬
「呼!看不出來這麼瘦的人,也挺有重量。」吳秉賢一踏進屋子,就把幾乎軟癱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放倒在沙發上。
「怎麼會醉成這樣?以前也沒看他這樣醉過。」已經睡下的劉姨聽見門鈴響,下樓開門見到周允寬居然醉到要人扶進門時,著急地去弄了毛巾。
「今天幫我姐贏了離婚官司,孩子判給我姐,還要到了贍養費,晚上就約我去慶祝,本來好好的,後來我問他怎麼沒把那個聽不見的妹妹帶來一起吃飯時,他就變了個樣,像被醉鬼附身一樣猛灌酒……」吳秉賢喘了口氣,癱坐在沙發上。
「安婕!」周允寬突然坐起身來,眼神渙散。
「現在是怎樣!」吳秉賢被這麼一嚇,也坐正了身子,他瞪了一眼身旁的好友問:「劉姨,他沿路一直喊這個名字,那到底是誰?」
「安婕就是之前住在這裡那個聽不見的女孩,她——」
劉姨都來不及說完,就見周允寬靠上吳秉賢的肩頭說:「安婕……你究竟去哪裡了,怎麼我都找不到你……我不是真的想要那麼對你的……」他語氣漸弱。
吳秉賢以為他大概睡著了,但隨即又聽他喃道:「我媽死得那麼慘,愛情有什麼可靠,你說是不是?你為什麼要說出喜歡我的話來?你不說出來,我可以當作不知道的,你說了,我只能急著把你送走……去它的委託關係!」
他打了個酒嗝。「安婕……我好想你……」
吳秉賢僵著身子道:「我說周允寬,你發哪門子酒瘋,看清楚我是誰!」
「秉賢,你先回去吧,我來照顧他就好,不好意思還這樣麻煩你。」劉姨拿著毛巾擦了擦周允寬的臉,歎口氣,還真沒見過他這種模樣。
「劉姨,不要這樣說啦,允寬是我朋友啊,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這樣,不知道這傢伙醉了還有這種傾向……」吳秉賢起身,瞪著閉上眼的周允寬。
雖然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但從那番醉言醉語,也知道是那個聽不見的妹妹讓他這樣失控。他搖搖頭,幫著劉姨擦拭他的手腳,並等他在沙發上安穩睡了,又向劉姨問了他和那個妹妹之間的事後才離開。
***
天色微亮,窗台前幾隻麻雀清脆的叫聲劃破沉靜,周允寬抬起手臂壓上仍有些發痛的額頭,好半晌後才想起什麼,他放下手臂坐起身看著週遭,仍有些茫然。他在客廳睡了一夜?
甩了甩頭後,記憶回溯。昨晚跟秉賢去吃飯,秉賢突然問起安婕,他記得自己好像喝了很多酒……所以他醉了?
身上還是昨日那套衣物,帶著酒氣,實在難聞,他揉了揉仍疼的太陽穴,起身上樓,步入房間的浴室,他放了熱水,脫去衣物丟進洗衣籃,裸著精瘦身子對著鏡面刷牙後,還刮了鬍子。
踩進浴缸,他沉下身軀,瞪著猶自冒著熱氣的水面,想不起來今天該做什麼,思緒混沌不明。這宿醉惹的禍,要命。
片刻,周允寬埋入水面下,不知過了多久,水的壓迫感讓他思路頓時清明。
他想,那個女孩已經要考大學了,也算大人了,還需要他操什麼心嗎?
揚起臉,周允寬抹了把臉後起身,拉來毛巾,邊擦著濕涼身子邊一路走回房間;換上潔淨的純白色襯衫,挑了條領帶繫上,看著面前的穿衣鏡調整領帶後,他霍然想起,下午有一場刑事庭要開。
穿上西裝外套,他透過鏡子看著嚴謹冷傲的自己。
周允寬,是該回到你原來的生活了。昨夜一場濃醉,已放縱了對她的思念,宣洩後,那女孩的身影,只能深藏在心了。
他對鏡裡的自己扯唇一笑後,提起公事包,滿意地踏出房間。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