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莫霖
縱使這六年來，他從來沒愛過她，至少他還願意善待她。
所有的痛苦與難過都是她自找的，如果六年前，她沒有放縱自己的私心，沒有無謂的奢求，今天的她應該不會這樣的，至少所有人都不會如此痛苦得無法自拔。
方織雪淒然一笑，或許此生就是如此了，就讓她把愛深藏在心裡吧！只要他能幸福，只要學姊能幸福，總要有人幸福的。
三個人的感情、三個人的痛苦，但是只要有一個人退出，就會有兩個人幸福。她是聰明人，她懂得如何選擇。
看著小傑，方織雪把注意力抽出，不再自怨自艾，她要把重心放在孩子身上。「小傑要上小學了。」
小傑看向媽媽，似乎有點訝異，可是他又很高興，他知道爸爸跟媽媽離婚了，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媽媽很難過，難過到沒時間理他，所以現在媽媽開口跟他說話，讓他很訝異也很高興。
「嗯！」
摸了摸孩子的頭，「那你緊不緊張？」
「不緊張。」
方織雪臉上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真的啊！好厲害，小傑要去跟許多大哥哥、大姊姊一起上學耶！真的不緊張嗎？」
小傑是個資優兒童，經過確認與測定，所以烈宇同意接受老師提議，讓小傑提早上小學，接受幾年課程後，說不定還會提早升上高年級。
還是搖頭，「不緊張。」
「那好可惜喔！本來媽媽想，如果小傑很緊張，媽媽要給小傑抱抱的。」方織雪歎息。
小傑顯得有點狼狽，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才能扭轉局勢，他好想給媽媽抱抱，可是如果就這樣說出來，那就太遜了吧！
最後，他只好開口說：「一點點緊張啦！」
方織雪笑出聲音來，小傑也傻笑著，她張開雙臂，將孩子抱進懷裡。小傑滿足得像只小動物一樣，靠在媽媽懷裡一動也不動。
「小傑，媽媽知道你都懂，很多事情媽媽不說，是因為媽媽不希望小傑不快樂；等到小傑再長大一點就懂了，但是小傑一定要快快樂樂的喔！」
小傑靠在她懷裡，悶著頭，說了一句，「媽媽也是。」
輕輕一句，讓方織雪眼眶又紅了，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情緒。自從離婚以來，她告訴自己絕不在孩子面前哭。「好！媽媽也會的。」
她已經想好未來的日子要怎麼過了，一切都為了小傑，她必須負起責任，她必須重新振作。「小傑，媽媽想去工作耶！」
小傑抬起頭，看著媽媽，「為什麼？」
「媽媽要賺錢養你跟媽媽自己啊！」
小傑不懂，「爸爸不是有給我們錢嗎？爸爸是不是不給我們錢了？」
又摸摸孩子的頭，「小傑，那些錢都是你的，以後小傑如果要出國唸書，要娶老婆，都要靠這些錢，所以媽媽還是得出去賺錢。」
小傑不說話，只是悶著頭，繼續窩進媽媽懷裡。
「小傑，媽媽還沒有決定，媽媽想要先問你的意見……」
小傑沒有回答，但是他接下來說出的這句話更讓人震撼，也讓方織雪整個人反應不過來。
「我討厭爸爸。」
方織雪愣住，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小傑，你說什麼？」
「我討厭爸爸。」他的聲音啞啞的。
方織雪心裡一陣酸，她早就知道孩子一定會受到影響，卻不知該怎麼去開導他，因為就連她自己似乎都還走不出來。
她緊緊抱著孩子，眼神不知看向何方，也任由眼眶裡的淚水蓄積。「小傑，爸爸跟媽媽不能在一起，這是大人的事，不管如何，爸爸跟媽媽還是很愛你的。」
「爸爸欺負媽媽……」他悶著聲說，小小的身子似乎在掙扎。
「沒有人欺負媽媽，小傑，你知道嗎？爸爸還給媽媽一個大禮物。」
「是什麼？」
「就是小傑你啊！」
孩子終於笑了，天真的笑容佈滿可愛的小臉；方織雪也笑著抱緊他，體會這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小傑，不管如何，爸爸還是爸爸，知道嗎？」
「哦！」
方織雪輕輕放下孩子，準備站起身，「媽媽去做晚餐，小傑……啊……」這時，她左腿傳來的一種刺痛感，差點讓她站不穩。
這是當年留下來的病根，也因此她拋棄了自己最大的夢想，而這一切也都是為了他。
小傑立刻把媽媽拉坐下來，「媽媽腳在痛嗎？」
「一點點。」
小傑立刻乖乖的幫方織雪按摩，輕輕揉著左邊大腿，小手不停來回移動，經驗似乎很老到。
或許全天下只有小傑知道媽媽的腳偶爾會痛痛，可能連那個曾經當她老公的男人都不清楚。
她不想藉此來乞討憐憫，當初她決定這麼做，自然由她自己來承受苦果，怪不得別人。
這時，門口電鈴聲響起，母子兩人一同望向大門，兩人表情各有不同──小傑是一臉狐疑，方織雪則是疑惑中略帶興奮。
這個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一個人知道他們母子就住在這裡。
小傑衝去開門，瘦小的身軀拉開沉重的大門，卻在看到門外來人後，整個人站在門口，動也不動。
方織雪彷彿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那種緊張的情緒幾乎要淹沒胸口。「小傑，是誰啊？」
小傑盯著門外，沉默了很久，終於開了口，語氣裡充滿心不甘、情不願。「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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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烈宇坐在餐桌前，看著桌上簡單的四菜一湯，再看著眼前這對母子與自己坐在對桌，小傑埋著頭吃飯，織雪則專注而細心的照顧著孩子吃飯，但他們就是沒在看他。
他突然有種不甘願的感覺，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失去了一個原先很幸福、有妻有子的家庭。
離婚至今已經三個多月，大概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章勁他們幾乎都打過電話來責問過他，怎麼會選擇跟這麼好的女人離婚？！
織雪是個好女人，縱使當初他並非因為愛她而娶她，卻必須承認，她是個好女人。
都經過六年了，原先他也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她，就算當初不愛她，至少現在也願意共度一生。
可是綺英回來了……綺英是他學生時代最美的回憶，那個漂亮又聰明的女人，曾經他們是人人稱羨的情侶，最後卻各分東西。
就在這個時候，織雪出現了，他在萬念俱灰下娶了她，在心懷報復下娶了她，也將自己的人生就此與她綁在一起。
現在，他解開了彼此之間的結，走上六年前就該走的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前進，卻不知道這樣做對織雪似乎很殘忍。
為了彌補自己內心的愧疚，還有那一絲不知所謂的情緒，他給了她很大一筆財產，給了她房子，能給她的他絕不皺眉頭，確保她能衣食無缺，這樣做或許可以讓自己稍稍安心。
他原先是這樣以為的……可是現在「一家人」重新團聚一桌，卻讓他的心再度動搖了。
織雪幫小傑盛好湯，一抬頭就看見高烈宇盯著她不放，心裡意外扯動了一下，但隨即鎮定。「怎麼不吃？」
高烈宇這才發現自己捧著碗，盯著她已經不知道多久了，趕緊扒了幾口飯。還是熟悉的飯香，離婚後他有多久沒嘗到了？
看向小傑，高烈宇心裡湧起一股父愛，「小傑要上小學了吧！心裡會不會緊張？」
小傑看了他一眼，「剛剛媽媽都問過了啦！」繼續埋頭吃飯，根本懶得理高烈宇。
原本他很喜歡爸爸的，但是爸爸這樣欺負媽媽，所以別想他會乖乖的。
方織雪不好意思的笑笑，摸摸兒子的頭，「小傑。」
「真的啊！媽媽剛剛問過了，我說過不緊張了啊！」
方織雪勉強笑了笑，「剛剛我問過他緊不緊張，跟他說如果他緊張，媽媽就會抱抱他，所以他剛剛說的是有一點點緊張。」
小傑哇哇叫，「媽媽，你怎麼可以說出來。」
方織雪面帶微笑，疼愛的看著兒子，那種有子萬事足的慈祥模樣，眩惑了高烈宇的眼。
「有什麼關係嘛！」
「不可以這樣啦！」
看著母子倆你一句、我一句，你來我往，高烈宇覺得自己好像插不進去，他好像外人……
高烈宇笑一笑，抹去心中的異樣情緒，「那小傑要不要爸爸抱抱？」
小傑突然安靜下來，看了高烈宇一眼，隨即沉默不語，繼續埋頭跟那一碗飯奮鬥。
方織雪拍拍小傑的背，「小傑，爸爸在跟你說話喔！」
悶了一會兒，開口卻是斷然拒絕，「不要。」
方織雪一愣，看了看高烈宇，發現他眼裡隱約浮現的失望情緒，又轉過頭看向兒子，「小傑，怎麼這樣說呢？」
瞥了媽媽一眼，「本來就是，小傑不想要抱男生。」
「爸爸不能算是男生……」方織雪才一開口想勸，就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爸爸不是男生嗎？」
小傑抬頭看向高烈宇，高烈宇則是一臉苦笑，「織雪……你解釋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