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淺草茉莉
「那怎麼辦?您可不能真的沒有人在身邊照顧的……」
他深歎了口氣,「唉,沒人伺候還是小事,公事上這堆積如山的帳冊,在姑媽母子刻意胡搞下,每本都有問題,可不是一兩年內就可以全部理清的,我又不像你是數字天才,我——咳咳……唉!」咳完又是一聲重歎。
少爺真的好可憐,而且好像是受寒了,何況他用那般既哀怨又渴望的眼神凝望著她……
「少爺,我……暫時不走了。」她心頭一緊。
他仍舊悲苦著臉。「現在不走,兩年後還不是要走。」
「兩年後也不走了,我、我再幫您一年,三年後再走。」十九歲嫁人還可以。
少爺除了害她常挨板子外,各方面部待她不薄,又慷慨,前幾天還要人為她爹修墳,這份恩情她不該忘記的,再說,就這麼放下,心口好像也覺得悶悶怪怪的,就、就再幫個幾年吧。
「三年……姑媽母子沒那麼好對付的……」他還是一樣的苦。
「那就四年吧。」她咬牙扳著手指再退。
「這個嘛……唉,可能真的太為難你了!」
「六年。」
他兩眼失神了。「唉……」
「好,一口價,十年,我再幫您十年,再多不行了!」她無力的抹著臉。
只見那原本還在咳聲歎氣要死不活的人,這會全身有勁,雙眼炯亮,狡獪的笑臉瞬間欺近她的雙眉間。「可願意畫押?」他怕她反悔。
「畫押?」
「我想替你加薪餉,不想要你再做廉工,畫了押我好向帳房支錢。」
數兒狐疑。「您是當家的不是嗎?要支錢還得拿我畫的押去請?」
宋連祈答得一本正經。「我剛接手家業,不能對誰特殊,否則又會引起閒話,你說是不?」
「也對,您平白加我的薪,說不準又會被說成是暖床資,真難聽。」她皺了皺鼻子。
「就是說啊,畫了押,就當另一次的賣身契,這樣支錢誰敢閒言?」
「也對,那就畫押吧。」少爺顧慮得真周到。
「嗯,這次要簽年契,就如你所承諾的十年,不過要從你十八歲開始算。」
「欸?為什麼?這不又多兩年?!」她現在才十六耶!
他說得義正辭嚴。「是你說十八歲才要離開的,自然要從十八歲開始算起。」
「您這奸商!」可惡,又多壓搾了她兩年,到時候她都已經是二十八歲的老姑娘了,誰還會要她呀?
嘟著嘴,她開始有點後悔自己的過度心軟了。
「咳……咳咳……」
她咬唇,很猶豫的看著顯然病狀瞬間加劇的主子。「這兩年不能不算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喲!
「……好吧,畫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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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記既為杭州絲綢大家,連皇室貢品十有八九都出於此處,憑借的除了布料種類繁多,花樣多變的優勢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做出這些上等織物的基本原料——蠶絲。
宋家有三座養蠶場,今日當家主子被十萬火急的給請來了。
「少爺,不得了了!這養蠶的桑葉叫不到貨,蠶兒都要餓死了,這可怎麼辦才好?」蠶場的掌事師傅焦急的稟報著。
「怎麼回事?咱們每次不是都跟固定的桑農叫貨,合作多年從沒出過問題?」宋連祈沉著臉問。
「從前是這樣沒有錯,但最近不知怎麼著,固定和我們合作的桑農不是故意遲送,讓咱們的蠶兒餓肚子,不然就是送來讓蠶兒吃了都會鬧肚子的劣質桑葉,這會更過份了,索性說桑樹長不出葉子,不送了。」
「可有找過其他家桑農?」
「找過了,但全杭州的桑農竟沒有一個願意賣桑葉給咱們。」
他劍眉登時倏攏。「為什麼?」
「聽說……」老師傅支吾了起來。
「聽說什麼?」
「唉,聽說是有人恐嚇他們不准賣桑葉給咱們。」老師傅還是歎著氣說了。
宋連祈沉下臉來,一臉風暴。
「少爺,會不會又是——」終日跟在他身旁的數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可話到嘴邊又說不下去了。
表面上少爺是風光接手產業,但暗地裡王家母子總是極盡所能的搞破壞,這對母子畢竟當家多年,養了不少心腹走狗,為了不讓少爺順當接手,前幾天還私下讓織坊罷工,這回又——唉,這當家的果然不好當。
那對母子分明有意搞得少爺焦頭爛額,無法處置後將當家的位置主動交回去,這些人真卑鄙!
「我知道了,咳咳……這事我會解決的,你放心好了。」宋連祈起身對老師傅說。
「可是……」老師傅在宋家工作多年,對宋家忠心耿耿。近來宋家鬧家變,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出,他有些擔心這個不經事的少主撐不住,萬一產業落到外姓人手中,身為老僕的他也不願見到啊!
「別擔心,蠶場不會倒,蠶兒也不會餓死,姑媽別以為這樣就扳得倒我。」哪裡不知道老師傅的擔憂,他笑著說。
「數兒,咱們想辦法去。」安撫完老師傅,他牽起丫頭的手,腳步有點浮的走出蠶場。
「少爺,您有辦法嗎?」瞧他愁眉深鎖,她忍不住擔憂起他的處境。
少爺從沒真正接觸過生意的事,眾人難免會懷疑他的能力,就連方纔那忠心的老師傅都不免擔憂少爺年輕靠不住,可其實在她心底是相信少爺的,跟了他多年,深知他是一個肯學肯問,心機又很重的人,否則怎麼可能在苦熬這麼多年後,一舉就能由姑夫人手中奪回主權?這些年他可是步步為營,才能避免家業被人惡意侵吞的。
所以這些小困難他一定可以解決,就像前幾天的罷工,還不是在他的巧舌以及妥善處置下了結了?
「我這不在想了嗎?」他拉過她,走到楊柳河岸邊,吹著風,一顆頭自然的枕到她肩上,看似有些疲累。
「少爺……其實我都答應再為您賣命十年,您不用再裝了……」她抿著嘴說。這傢伙是演上癮了嗎?平常生龍活虎的,身子壯得跟牛一樣,就連從前整晚熬夜泡妓院也沒見他疲累過,不可能發生幾件煩心的事,就敦他洩了氣,還有些病態了。
他立即睜開了眼,極鬼的眸子一閃。「是十二年,你別說錯了,還有,誰說我裝了?我是昨夜看帳冊熬了一夜才會顯累的,哪裡是裝的。」
「少爺,您說錯了吧,熬夜看帳冊的人好像是我耶,您熬不到子時就呵欠連連的先上床去了不是嗎?」她橫眉豎眼的瞅著他。
「啊!所以說我真的病了嘛,才會體力不濟,精神疲乏,這麼苦,你回去為我捏捏身子,說不定我會恢復一些。」他趁機要求。
「不好吧?這可是摸透全身的事,我雖然是您的貼身丫頭,但男女授受不親,不行的,不然這麼著,我請個男師傅到府裡來為您紆壓一下——」
「那就不必了,我正煩著,不想見到外人,就讓我這樣疲乏著吧。」他懶洋洋的拒絕了。
「您真的不舒服嗎?」她心又軟了。
八成是最近壓力太大所引起的病乏。
「還好啦,死不了。」他又軟軟的靠上她的小肩頭,唇角微揚。
瞧著他病懨懨的模樣,數兒內心起了一陣掙扎。「好吧……回去我幫您捏捏就是,不過您千萬別說出去喔,讓人家知道可會壞了我的……呃……壞了少爺的名節,不太好的,您懂吧?」提自己的名節少爺一定不會在乎,因為早臭了,但提起他自己,他應該會有所顧忌吧?
「這是自然,誰會無聊的去說這種事啊。」他理所當然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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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少爺,請用茶。」數兒恭敬地送上一杯剛沏好的龍井。
顏少爺家裡開的是茶莊,奉上的茶可不能馬虎,因此她小心翼翼,再三確認沏茶過程絕沒有一絲瑕疵才將茶端上前。
「嗯。」他笑瞇瞇地接過她端上的香茗。「這茶沏得芳香若蘭,數兒的沏茶功夫越來越好了。」
「多謝顏少爺誇獎。」她也笑開了容顏。
能得到茶莊少爺的讚美,可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足見她的沏茶功夫真的有進步。
「數兒,幾日不見,你出落得更嬌俏了,告訴我,近來又學會什麼新玩意?」顏敏申享受地啜了一口令人心曠神恰的翠綠龍井,愉悅的閒問。
「最近,我都在幫少爺抓這五年來姑夫人掌事期間的問題帳,沒什麼時間學東西,不過抽了點時間學會捶丸,還挺有趣的。」
「這可不是京城貴族最近正流行的新玩意?你家少爺連這也讓你學?」據他所知,學這玩意所費不貲,光請個師傅一個月少說便是十兩,相當一般六口人家半年以上的飯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