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寄秋
「嗯,我知曉此事。」
見他臉上並無訝色,她訝異得倒抽一口氣。「你知道?!」
「是的,虹姨。」他不認為這種事需要大驚小怪。
「誰把它打開,為什麼沒上鎖?」太危險,居然放著不理。
「誰打開的不重要,反正鎖已經壞了。」上不上鎖無關緊要。
她一急,聲音忍不住提高了些。「怎麼會不重要,趕緊叫人換把新鎖,牢牢鎖住。」
那女人絕對不能出來,她一出來,自己豈有立足之地?
「不需要。」
「不需要——」她尖聲地捂著胸口,像是受到極大的驚嚇。
「被兩條粗大的鏈子煉住,我娘是走不出那間茅草屋。」她依然受制中。
左驚虹神色忽地一愕。「你喊她娘?」
不可能、不可能,她所做的努力不可能白費,她是那麼確定不會出錯。
「她本來就是我娘,我喊她娘並無不妥。」這些年來她也受了不少苦,他是該學著諒解。
司徒太極不承認是因為屋內女子淚眼盈眶的一番話,以致他的想法有些變動,而是在看到親娘老了近三十歲的容貌才感觸良深,覺得自己對她苛責過深。
人人都有娘,因此不認為有沒有娘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對無娘的人而言,那是渴望卻不可求的天上星子,不論多麼想要也得不到。
晶瑩剔透的淚珠讓他明瞭一件事,樹欲止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始終知道娘在哪裡,所以他從不在乎她有一天會老去,甚至從人世間消失。
是歐陽春色提醒他盡孝要趁早,莫等人不在了,才後悔當初什麼也沒做。
「可你一向說那個女人……」且一臉嫌惡,巴不得不曾提及。
他煩悶地歎了口氣。「她總是生我的娘,她對我有生育之恩。」
「你……你原諒她了?」左驚虹驚恐地捉緊衣襟,唇間顫抖著。
「不。」他還沒忘記她所帶給他的傷害。
一聽「不」,她稍微安心地鬆開手。「那你打算放了她嗎?」
寒鐵打造的鏈子不會輕易斷裂,她千方百計說服丈夫,為的就是不讓那女人有走出草屋的一天。
「我不知道。」他尚在考慮之中。
「你不知道?」頓時她放下的心又吊高,面色刷地一白。
難道她做的還不夠,不足以取代他的親娘?
她忽然想起歐陽春色若有所指的幾句話——什麼都能取代,唯有親情取代不了,一個人只有一個娘,旁人無法代替。
「她看來像瘋了,又像不是,蒼老得連我都認不出來。」若非她自稱魏知秋,又長年煉囚在茅草屋內,他真要以為那是別人。
「什麼,你去看過她?」那女人說什麼?有沒有牽扯上她?
見她一臉激動的咬傷下唇,他連忙扶她坐上涼亭裡的石椅。「虹姨,你緩口氣,別太急了。」
「我……我……」她連說了好幾個「我」後,才語氣傷痛的捉住他的手。「我怕她傷害你呀!極兒,要是再來一回,我不曉得自己來不來得及救你。」
「虹姨……」司徒太極眼露酸楚,強抑著不去回想當日的情景。
不知是刻意還是無心,左驚虹不肯讓他忘記過往,一提再提當日的驚險。
「……想想她的眼神多狠呀!追著你一直不願放過你,手中的刀好利……」她雙肩抖了一下,似乎很驚懼。「你不會想知道刀子刺入肉裡有多痛。」
「別再說了,虹姨,我明白你的意思。」大家都嚇到了,沒人願意重蹈覆轍。
她笑得虛弱,眼眶濕潤。「明白就好,我死不足惜,司徒家的香火斷不得,我不想日後到了九泉之下無顏見你親爹。」
哼!跟她鬥,魏知秋根本不是對手。
「虹姨寬心,我會命人再打把鎖,牢牢鎖住她,你不用害怕她會再傷害了任何人。」為了虹姨,他必須硬下心腸,不能有婦人之仁。
「真的?」她這次是發自內心的開懷,臉色恢復先前的紅潤。
「嗯。」司徒太極的心情反而異常沉重起來。
已經十七年了,這還不夠嗎?他還要關她幾年,難道她的過失必須以死來償還?
然而在左驚虹面前,他說不出一句袒護娘親的話語——他的命是她救的,此恩此德他終其一生也還不了,又豈能讓她置身恐懼中。
「嗯什麼嗯!你這個不孝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居然要關你娘一輩子,你乾脆給她一刀一了百了,省得她活受罪。」
一道俏麗的身影忽然出現,指著他的鼻頭大罵,一點也不畏懼他沉下的冷臉,大刺刺的說出心中不滿。
「回房去。」她不該出來。
「你誰呀!憑什麼命令我,一個老到都走不動的老太婆有何威脅性,你們在怕什麼?虧心事做多了會心虛是不是,擔心她會抖出你們不為人知的秘辛?」
根本是卑鄙下流無恥,錯了還不承認錯,一路錯到底,反正沒人知道他們幹了什麼事。
「不要惹我發火,我對你的縱容不是無止境。」她越說越不像話,簡直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是她的誰還不清楚嗎?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已是他的妻,她當以夫命為先。
司徒太極要不是為了維護她的閨譽,不希望她受人指指點點,早把心裡話吼出來,可是礙於左驚虹在場,他只能板下臉喝斥,讓她自行回房。
「你肝火旺盛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若是你執意換上新鎖關住司徒夫人,你換一個我拆一個,看是你換得快還是我拆得快。」她跟他槓上了。
我才是司徒夫人,沒人可以跟我搶這個位置。一旁的左驚虹垂目低視,一抹陰色隱隱從眼皮底下透出。
「你……無理取鬧。」他氣得臉漲紅。
「你才是不知禮義廉恥,放著親娘不管去照顧別人的娘,你知不知會遭天打雷劈,你不是十歲的孩童了,你娘真的傷得了你嗎?」他不傷她已屬萬幸了。
「我……」他在怕什麼呢!老邁的娘親還能傷到誰?
「噯!是歐陽姑娘嗎?我剛看見你從極兒屋裡走出,你怎麼會……我以為裡頭待的是繡娘。」真不知羞,未出嫁的閨女也敢勾引男人。
一提到柳繡娘,本來義正詞嚴的歐陽春色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痛得柳眉一擰,她雖和她相談甚歡,並無厭惡之意,但左驚虹刻意地提起,她才難過的想到司徒太極也跟她有過親密的肌膚之親。
古人三妻四妾不算什麼,男人有權有錢要幾個都可以,女子只能以夫為天,但她不認為自己做得到,光是想像她就心痛不已,哪容得自己的男人有其他女人。
原來她已經愛上他了嗎?才敢肆無忌憚地吃定他,讓他主宰她的心。
「虹姨,春色……歐陽姑娘只是來和我討論青衣的病情,請別多想。」怕她遭人非議,司徒太極矢口否認兩人的一夜春宵。
「是嗎?看來我真是想太多了,你跟繡娘的感情挺好的,怎會移情別戀呢?」她呵呵地低笑,卻讓人覺得矯情。
「虹姨,你明知我和繡娘不是那麼一回事,你別胡說了。還有,我不會再去找她了。」他最後一句是說給心愛女子聽。
不想讓人太好過的左驚虹故做驚訝。「我都準備替你們辦喜事了,繡娘不是有孕在身了?」
「什麼?!」
震驚的不是司徒太極,而是身形微晃的歐陽春色。
「虹姨,你到底聽誰胡說八道?繡娘根本不可能懷有身孕,她自個服藥弄壞了身子,再也無法受孕。」當初受辱後竟珠胎暗結,她不想生下,卻沒想到一個不慎造成終生的遺憾。
「你……你說她能生卻不要生,自己……」這算什麼、這算什麼,她想要兒子卻生不出來,而她是不要生。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對她如此不公,她想要的一樣也要不到,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呀!
「你們說夠了沒?我跟你們司徒家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你們要是再關著司徒夫人,我就帶她走,走得遠遠的,有人不要娘,我要,我會把她當親娘照顧,絕不讓你們這些所謂的親人繼續凌虐她。」
「你不能走!」
「不准帶她走!」
司徒太極的狂吼帶著深深的驚恐,他怕她說到做到,真的一走了之,讓他不知上哪找她,他有種奇怪的感覺,她所謂的家鄉他一輩子也到不了。
而左驚虹的低喊是充滿妒恨的,她要在有生之年眼看魏知秋受盡折磨一日不得安寧,拿走屬於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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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走,誰也攔不了,我又不姓司徒,他憑什麼不讓我走,還說我要是敢走,他叫人再打一副鐵煉,煉住我的手腳,看我往哪走。」
越說越氣的歐陽春色朝天大吼一聲,覺得還是不太甘願,拿起手掌大小的石頭往還在動來動去的腦袋砸去,一條生命就這麼在她手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