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夏霓
「誰理你!」她噴了一口氣,嗆辣辣地。「別在我面前耍嘴皮子。」
他始終保持淡淡的笑意,但總是夾著幾分淡漠且客套的神情,馮懷音在今日意外察覺到他另一種表情,以為他永遠只有一張吊兒郎當的臉面。
「馮姑娘不是要走?」瞧她眼睛瞪得圓滾滾,快要噴出火來,既然討厭他,卻還留在這兒,敢情是對他依依不捨?
「現在就走。」馮懷音冷哼一聲,扭頭就拐出巷口,再糾纏下去,只怕她的壞脾氣又要發作,屆時傳進爹娘耳裡,免不了又要捉著她叨叨念上半天。
只見路子沒走幾步,後頭跟了個司空睿,馮懷音又再度扭起眉來。
「你還跟著做什麼?」
「回本司院的路子只有這一條。」指了指這條大街,他一臉也是百般不情願的模樣。
「你還敢回去?」他難不成被人打不怕?這男人皮厚肉粗嗎,還是九尾狐狸附身的,有九條命可供揮霍?
「要不,誰替我收拾春雷琴的屍首?」他懶懶地說了一句,當下令馮懷音面紅耳赤。「難道你以為那把琴還會自己爬起來不成?」
「虧你身為欽點樂師,竟還毀了它!」她打死都不願意承認那把琴是間接毀在她手裡,她明明就阻止過他了。
「有琴無琴,我依舊是我。沒有它,我倒樂得輕鬆快活。」司空睿說得雲淡風輕,兩眼眺向前方,藏匿著一絲憎惡的情緒。
是的,很多人都不知道,不知道司空睿這個人,到底真正藏著什麼心眼兒,以為他不過是花名在外,惡聲傳城外的浪蕩子。
「走啦!馮姑娘自己保重,下回眼睛可得放尖些。」
兩人至大街口分頭,司空睿踩著悠悠然然的步子負背而行,不時瞧著一旁攤販挑來賣的雜物,一邊分心著瀏覽身旁路過的美人兒,悠哉得像是毫無煩惱之人。
馮懷音望著他的身影,不明白方才從他眼裡看見一閃而過的怨懟火花,究竟是為何生起?
罷了、罷了!她為何要去揣測個跟自己既不對盤,也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那男人除了女人之外,才沒有什麼追求的正當志向,要是哪日溺死在溫柔鄉里,馮懷音也是一點都不意外。
是啊!屆時她還想要啐他個幾聲,好好奚落他才過癮呢!哼!
☆☆☆☆☆☆☆☆☆☆☆☆☆☆☆☆☆☆☆☆☆☆
方踏進本司院裡,司空睿見先前一片狼藉已被收拾得差不多了,就連那群狎客也被請出樓裡,而未逗留此處。
他繼續往裡頭走,瞧見向莞蹲在地上撫弄著被砸壞的春雷琴,和一旁姑娘們高聲闊談著。
「向姐,我們會不會做得太狠些了?」
「狠?只是逗逗她罷了。」向莞將琴擱在一旁几上,倒是可惜了這把名琴。「這種小胡鬧也承受不起,她真以為自己是官老爺的千金吶?」
司空睿揚高眉,冷冷地瞅著她們,心中了悟了不少。
「好在馮先生沒事,要不鴇嬤嬤追問下來,這可怎麼辦才好?」幾個小姑娘怕惹事,也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副模樣。
「有事,我扛啊!」向莞嫣然一笑,不像她們才那麼一點鼠膽。「誰教她眼睛沒生好,有事偏往裡頭跳,誰能攔得住她?」
她轉過身去,步子還沒站穩就遭人一把擒住咽喉,重重地按在牆面上,疼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司空大人!」幾個姑娘從沒看過司空睿發火,全嚇白了臉不知所措。
向莞被掐得俏臉漲紅,頭一回見他動怒,雖然面容依舊如同往常,讓人探究不到他到底有多氣惱,但她終究和司空睿交情不似一般,所以更能感受到那股迫人的氣息。
「我還在想是誰呢,有本事能讓本司院裡的姑娘們乖乖聽話。」司空睿笑道,那眉宇間沒有半點戾氣,笑容也是令人如沐春風,然而話聲卻教人膽寒。
「是她自己活該。」向莞掙扎著,卻被司空睿掐得更緊。
他毫不在乎自己粗暴的動作是否壞了平日的作風,但在聽見向莞說的那句話以後,司空睿抑制不住體內的衝動。
「她是礙著了你哪裡?說!」
「怎麼?我才請幾個老客人招呼她,你就動怒了?」向莞望著他,他不是從不替人出頭,也不將誰擱往心裡邊嗎?這又算什麼!
「是誰先一開始就壞了規矩的?」司空睿太冷漠,可是手裡勁道卻一點也不馬虎,他甚至還將向莞掐得很緊,讓她逃也逃不開。
「我只是不希望這一切都是逢場作戲!」所以,她心生妒忌了,他便嫌她醜惡了嗎?
「我跟你,老早就挑明了說。」他們合拍,是因為同樣貪圖歡快,有福享福、有樂同樂,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我不想當個只能替你暖枕的女人!」她要他的心,真真切切的一顆心!不是在她身上貪歡過後,便一走了之的關係。
「在我身上,沒有你要的那種東西,如果你不甘心,大可走人。」他一向就是這般狂傲,她當初不也是貪求他的無拘無束,兩人才走在一塊兒的?
「說到底,你也是將我看得低賤。」向莞紅著眼眶、捶著他,不斷地想掙脫開來。
「而你,不也是拿我權充成炫耀的對象?」他們只是各取所需,司空睿相當清楚。「我說過,人的心一旦貪求過多,便會面目可憎。而你現在,就是醜得讓我難以忍耐。」
「你好沒良心!」向莞哭喊著,這男人當真沒看見她的愛情?
「我再警告你一回,下回如果再使這種不入流的把戲,本司院你也不必待下去了。」他有千百種方式,就是能將她弄出這裡,她可別以為他司空睿只有好脾氣,拿她沒有轍。
「你不敢!」
「要不,你試試看。」司空睿冷笑,輕輕地將一個吻印在向莞的面頰上,用旁人都聽不見的耳語低喃著。「就拿你的命來試!」
第四章
一雙小小腳蹬著大水缸,像打陀螺般轉啊轉,教人瞧了屏氣凝神,甚至連大氣都不敢用力喘一聲。
茅屋外的空地裡,一大一小身影正被暖暖的日照曬得面頰紅通通地,各自專注在自個兒留意的事情上頭。
馮懷音兩手交握在心口上,圓滾滾的大眼直盯著前方的水缸,就怕一個閃神沒見到精彩的場面,全副心神都被牽引著。
地上躺個小男娃,肥肥的眫臉圓得像個肉包,蹬起水缸動作俐落敏捷,完全不因自個兒身軀小而力道拿捏不準,巧勁運用得相當適宜。
只見他三兩下將水缸轉得飛快,腳尖力一使,將缸子蹬高,躍起身來再以腳背為輔,兩手為主的把大缸接個正著。
馮懷音見他身手快捷得不過在眨眼間,便將所有動作一氣呵成。雖然也曾見識過小娃娃厲害的腳上功夫,可是每見一次還是會讓她驚呼一回。
「小肉包!你好厲害。」馮懷音走上前去,替那張肥肥的胖臉拭淨他額間的汗水。
「懷音姊姊,你說我有比之前進步嗎?」小肉包氣喘吁吁地問,白胖的臉紅撲撲的,尤其是他眉眼生得俊,模樣好不可愛。
「有,咱們小肉包就要成為雜戲團裡的主戲了!」馮懷音撣掉他身上的灰塵,溺愛的表情表露無遺。
自從雜戲班進京城以後,就搬來馮府的隔壁為鄰,那日頭一次在城裡碰頭,也是她與司空睿結下老鼠冤的同時。
馮懷音覺得這世上巧合的事太多,她才在前—刻懊惱與司空睿的相遇,卻又任轉身的下一刻中遇上雜戲班比鄰而居。
白日要是馮懷音有空,便會陪著小肉包練習蹬缸,又或是充當觀眾,見其他戲團裡的人排練新的雜技,甚至還建議他們表演中夾幾首小曲小調,逗逗大家開心。
小肉包是戲團裡年紀最小,卻也是最古靈精怪的孩子,自從來到這裡,見到馮懷音不是跟前黏後,要不就是撒嬌耍賴,逗得大伙直喊沒轍,可是馮懷音卻也相當開心自己後頭跟了小跟班,只要不去授琴,兩人總湊在一塊兒嘻嘻笑笑,一點兒也不寂寞。
大手牽著小手,在空地裡散步著,迎著清風,一搭一唱好不愜意。
「懷音姊,下回我練了新招式,再叫你看看可好?鐵定包準會讓你嚇到說不出話來!」小肉包說得極為開心,討馮懷音的歡心,一直是他非常熱衷的事。
「好啊,那我可要……」馮懷音話才說到一半,一見到五步遠外的人影,突然剩下的話都哽在喉嚨裡出不來了!
小肉包偏著頭,瞧著前頭出現的男人,後頭還跟著一個看似古怪的家僕,只覺得莫名眼熟,卻想不起來何時見過這男人,就在這當口,馮懷音卻一把將他往後拖,拉著他像是逃命似的,連拖帶扯的直往屋裡邊去。
「大人……這……」
司空睿挑高眉,那張藏不住笑意的俊臉隱忍得很痛苦。「兆公公,她的模樣,像不像是見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