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於媜
楔子
雲仙仙無所不賭!
天上飛的鳥、地洞裡鑽的耗子,皇帝老子頭上的一根頭髮、街邊老乞丐腳下的一雙破鞋她都能賭。
雲仙仙的名號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提起她,人人莫不豎起一根大拇指,還給她起了個「賭仙」的封號。
雲家開的是賭坊,在京城名氣可大得很,就像城西大街上艷名遠播的怡紅院一樣,舉凡是男人沒有一個不想來這裡玩上一回。
雲家賭坊當家的雲老爹人看似詼諧老頑童,牌技可是一流,什麼都難不倒他。至於雲大娘更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豪邁的性格在牌技上發揮得淋漓盡致,至於這兩個賭鬼的後代──雲仙仙,賭徒性格更是深植進骨子裡,全身上下都是沒藥救的賭性。
不到一年光景,「賭仙」的名聲很快便傳開了,不少人前仆後繼地遠從各地而來想找她一較高下,卻總是敗在她稀奇古怪的賭法中,可說是賭遍天下無敵手。
人一出名規矩就多,雲仙仙也不例外,打從某一天開始,她關起了那扇任人隨意進出的門,立下了一個規矩:要跟她賭,得先通過她的測試,夠資格才能見得著她的面。
從此以後,雖然雲家賭坊依然是門庭若市,只是雲仙仙的門再也沒有多少人能跨進一步,京城裡流傳著一句順口溜:「想見皇帝老子如登九重天,要見賭仙難如天外天。」
「賭仙」這名號從此以後除了傳奇,更增添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第一章
「賭仙?」
位於城西某座氣派大宅的偏廳裡,一雙長腿大剌剌的架在桌上,長相俊美貴氣的男人正斜著眼,不以為然的看著眼前悠然搖扇的飄逸男子。
四方府位於內院的花廳裡佈置得華麗雅致,五、六名隨從模樣的男子恭敬候立太師椅兩旁,如眾星拱月般的圍繞著慵懶倚坐的男子。
「沒錯,這賭仙名氣頗大,京城上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飄逸男子以清然嗓音說道。
傲然盯視眼前這張淡然面孔,四方翟眼裡透著不以為然。
「好個狂妄的傢伙,竟敢自稱為『仙』。」未免太過目中無人!
聞言,飄逸男子忍住笑一本正經道:「那是因為她的名字裡有仙字。」
心高氣傲的四方翟怎能容許有人比他名氣還大,這下像是抓到對方的小辮子,損起對手更理直氣壯。
「一個大男人名字竟有個仙字,簡直像個娘兒們一樣。」四方翟歹毒的嘲笑。
「『她』本來就是個娘兒們!」男子似笑非笑掃他一眼。
愣了下,四方翟臉上閃過詫異,旋即恢復自若神色。
「一個女人?」他若有所思瞇起眼。
不露痕跡的將他的表情看進眼裡,飄逸男子不語,唇邊卻浮現一抹諱莫如深的笑。
「怎麼我從沒聽過這號人物?」他挑挑眉,一伸手,一杯用剔透青瓷裝著的溫熱碧螺春已恭敬地擱進手裡。
「你這麼自負,眼裡怎麼看得進其他人?」飄逸男子淡淡勾唇,清明似水的眸閃過一抹挖苦。
一針見血的話卻煽不起四方翟半點火氣,反倒讓他狂傲地仰頭大笑,壓根是把這句話當作稱讚。
「那倒是!」說著,看似漫不經心卻透著犀利的黑眸掃向身旁一干走狗。「你們說,怎麼我從來都沒聽說過這個人?」言下之意,似乎是在責怪這些跑腿辦事的奴才不夠盡責。
「公子,這──」
一幫平時陪著主子吃喝玩樂的走狗無奈交換一抹眼色──主子成天老忙著上酒樓、逛窯子,哪來時間聽這些芝麻蒜皮的小事?!
但當奴才的沒膽說真話,只能卯足了勁拍主子被上好衫袍遮住的馬屁。
「公子,大概是這賭仙名號還不夠響亮,才入不了公子的耳。」
「沒錯、沒錯,這女人就是這樣!」一幫走狗拍馬屁有志一同,頭點得可起勁。
「這賭仙是何來歷,說來聽聽。」男人狂妄地勾勾手指頭。
彷彿解了噤聲令,一群走狗你一言我一語,興致勃勃的搶著要報告。「報告公子,傳說這賭仙之前曾經被玉皇大帝召見過,擁有仙人般不可思議的神技。」
「是啊,還聽說這賭仙的賭法千奇百怪,天上爬的、地上飛的──」
「你腦子裝糨糊啊!什麼東西能爬到天上去?能飛的還用得著在地上跑嗎?」
話還沒說完,口沫橫飛的傢伙被狠狠賞了一記爆栗。
「公子,您別聽阿七的!」兇惡的臉孔一轉向主子,立刻換上十二萬分恭敬與殷切。「話該這麼說,這賭仙不論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全都能賭!」
「可不是嗎,她的賭法從不按牌理出牌,誰都摸不清她心裡究竟盤算些什麼,曾經有個北方來的大漢帶了畢生積蓄來找她對賭,結果把所有家當都給輸了,因受不了這打擊,據說一出賭坊就跳河尋短去了。」
「說穿了,輸錢事小,輸給一個女人丟面子事大啊!」
「可不是嗎──」
一夥奴才不約而同點頭如搗蒜。
不動聲色聽了半天,四方翟將目光轉回身旁神態悠哉,唇邊始終掛著微笑的男子身上,眼底滿是不服氣。
「冷玉,連你也信?你不覺得這些謠言離譜了點嗎?」
「沒與她交過手,你說這話不足為奇。」「刷」的一聲,冷玉收起折扇。
「我不跟女人交手。」他輕蔑冷哼。
「怎麼?怕輸?」一雙狹長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瞥向他。
怕?
京城裡,四大貴公子的名聲可是壞透了,輕佻浪蕩、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好人家的閨女一聽這名字,無不駭然走避,還有誰能比他們更壞?
但這麼一個風度翩翩、玉樹臨風,舉手投足間皆是尊貴優雅的男人,怎麼也無法把這個「壞」字跟他聯想在一起。
一雙總是帶笑的薄唇習慣性的勾起一道迷人的弧線,無害的笑容像是被裹上了糖蜜的毒藥,唯有眉宇間流露著一抹浪蕩不羈與輕佻,洩了他的底。
「怕?」被激怒的男人咬牙擰眉,憤然冷哼。「若真怕了一個女人,我四方翟四個字就倒過來──」
等等!
話聲戛然而止,四方翟若有所思挑起眉,難不成冷玉的意思是要他──
思緒迅速轉了一圈,性感薄唇慵懶勾起一笑,四方翟從容地將高大修長的身軀往太師椅一靠。
如果這是戰帖──那他接下了!
「好吧,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本公子就去會一會她!」
此話一出,冷玉微笑,一幫奴才卻駭然抽氣,你一言我一語的喳呼起來。
「公子,您可別小看這賭仙,據說她可從沒輸過。」
「是啊,您可千萬不能輕敵啊!」
「公子,您犯不著跟自己過不去啊──」
修長手指閒適端起上好的青瓷送茶入口,慵懶的眸光才徐徐抬起,朝一干奴才掃去。
「怎麼?你們是怕我會輸?」
語聲極輕的一句話,卻教一室的吵吵嚷嚷遽然噤了聲,一個個乖得像被割了舌頭的八哥鳥。
搖搖頭,四方翟縱容的笑了笑,這群欺弱怕事的奴才,可把他的習性學得真通透啊!
「要賭什麼?」從容不迫將瓷杯擱回,四方翟將目光轉向冷玉。
冷玉的笑容加深,臉上浮現一抹興味。
「你確定?」
這笑容看進四方翟眼底不像勸阻,反倒像是挑釁。
「打從我倆相識第一天起,我四方翟何時說過戲言?」
名聲壞透了的四方翟跟文采四逸的冷玉會結成莫逆之交,至今仍是城中百姓茶餘飯後的話題,誰也想不透,一個專事吃喝玩樂的浪蕩子,跟一個循規蹈矩、斯文儒雅的讀書人,怎麼會湊在一塊?!
「好,我要賭的是──你必須讓賭仙點頭嫁給你。」
嫁給他?
四方翟赫然一驚。
他生性玩世不恭、遊戲人間,要他娶一個女人回家,豈不形同拿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只是個賭局,你大可不必認真。」看出他的驚駭,冷玉不慌不忙的解釋。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能贏就好?」他不必真的把麻煩娶回家?一抹邪魅笑容從俊美臉孔上浮現。
看來,這個白面書生就算讀了一櫃子聖賢書,跟他也是一樣半斤八兩,滿骨子的壞。
「這可是你說的!」冷玉把責任撇得乾淨俐落。
「我賭!」四方翟快意仰頭大笑。「那就一言為定了!」
冷玉笑意加深,清朗的眼底像是有抹不明所以的東西一閃而逝。
「賭注呢?」四方翟不忘最重要的事。
冷玉的清冷眸光定在他腰際那塊琥珀配飾。
「就賭你腰間那塊琥珀。」
只把玩過那麼一回,愛玉成癡的冷玉就此念念不忘,非得到這塊琥珀不可。「這琥珀──」四方翟一詫,遲疑沉吟半晌。
這塊琥珀為松脂歷經千年凝結風化而成,茶褐色的琥珀看似不起眼,但其質地溫潤剔透,舉石就光,整個珀石散發出一種奇異的芒光,見過的人皆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