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余宛宛
石影聽見了她的話,止住腳步。
「你師父在哪?」赫連長風問道。
「時近小滿之日,他此時應當在城里長風茶館裡等我……」朱寶寶說道,因為太用力說話,身上血口於是裂得更大了。
赫連長風臉色慘白,恍若那道傷口是裂在自己身上一般。
「知道了。」石影關上大門,飛快地上前喚來王芳與王煥幫忙。寶姑娘現下應當是已死之人,得盡量避免麻煩才是。
「你忍著,你師父很快就到了。」赫連長風臉龐埋入她的發間,熱淚就這麼滑入她的頸間。
「幸好你沒事。」她用一種喘不過氣的聲音說道。
「別說話。」赫連長風啞聲說道。
朱寶寶擠出一抹笑容,緩緩閉上眼。
赫連長風顫抖的雙手抱著寶兒,感覺到她溫熱血液染紅了他的手掌。
她還活著!可他更怕她就這麼死在他懷裡哪!
他將她放平在榻上,跌跌撞撞地下榻找出她先前留下之金創藥。
他雙手在顫抖,沒有力氣再爬上榻,只好拾起赫連叔風那把落在地上的短刀,不留情地往大腿上一插。
啊!赫連長風咬住牙,咬住椎心痛苦。
痛覺正如他所願地讓他強打起精神,他緩緩爬上榻,為她敷上金創藥。
可她傷口被刺得極深,總是金創藥才塗上去,便又馬上被血水給沖掉了。他只好一層又一層地敷著、一層又一層地敷著,卻完全無視於他自己的腿傷……
稍後,王芳和王煥匆匆進了房,閂緊了門。
兩人才回頭,一看到全身沐血的朱寶寶和赫連長風抱在一起,兩個人嚇得臉色慘白,急忙忙地上前幫忙。
赫連長風看到親人來,總算是放下了心。
「照顧她。」赫連長風在勉強說完這句話之後,整個人便倒落在榻上,完全地人事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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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快痛死了!
朱寶寶額冒冷汗,覺得背部像有火在焚燒一樣。
她從來不是會忍痛之人,現下當然也想拚命地喊痛,可她喊不出聲,因為她正忙著和背後那股割肉之痛對抗。
「她這刀劃得再深一寸,就觸及內臟了。」昏沉間,她聽見鬼醫師父如此說道。
當然劃得深了,她痛到就差沒去見閻王了。
「她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她聽見大哥的聲音著急地問道。
大哥在說話,代表他沒事了!
朱寶寶地獄般難受之心,至此恍若得了一瓢甘泉,緊蹙眉心於是微鬆了一些。
大哥那幾日可嚇死她了,她躲在房裡,看他病得昏昏沉沉。旁人餵他吃什麼湯藥,他全都吐出來,明明該清醒之脈象,卻始終不醒來。
現下他沒事了,真好。
可她不好,痛得想死哪。還是她已經死了,所以才會這般難受?
「有我在,她想死,也沒那麼容易。」鬼醫說道。
朱寶寶隱約感覺到有幾記長針刺向她足三里穴,後背疼痛頓時減輕了許多,緊接著又有一層冰涼膏藥敷上她的後背,降低了灼熱感。
呼——舒服多了。
她雙唇微張,羽睫輕顫了一下。
「好了,處理完這丫頭的傷勢了,再來看看你的吧。嘖嘖嘖,方才忙著幫你點穴止血,倒沒注意到你這一刀插得也不淺。自己下手,還這麼不留情面,倒是少見啊,幸好沒傷到什麼筋脈。」
大哥受傷了嗎?
「大哥……」朱寶寶心一急,微睜開眼,卻又無力地垂下。
「寶兒!」
赫連長風一看到她睜開眼,馬上坐到她身邊,緊握住她的手。
「你急個什麼勁兒,她這副模樣能跑到哪去?」鬼醫莫浪平冷冷一哼,翻了個白眼,雙臂交握在胸前,讓出位子給赫連長風。
赫連長風凝望著朱寶寶,兩人四目相望,彼此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眼裡亦都漾出了淚光。
不過幾日光景,卻是什麼生離死別都遇上了。從前平靜相守時光,如今回想起,竟是最難能可貴之事啊。
「大哥……你怎麼受傷了?」她啞聲問道,眼角滑出一顆淚水。
「我不打緊,你還痛嗎?」赫連長風一心只掛念著她。
「痛痛痛……」她習慣性地要同大哥撒嬌,可憐地點了點頭。
不料,這拉扯到背上傷口,那個痛字就更加刻骨銘心了。
「痛……」她吸吸鼻子,癟著嘴想哭。
「再喊一聲痛,我就給你一帖藥,讓你直接昏睡個三天三夜。」莫浪平嫌她吵,瞪了她一眼。
「壞師父。」朱寶寶回瞪他一眼,誰知又是一陣劇痛襲來,讓她貝齒狠狠陷入唇裡。
「你別急著說話。」赫連長風急忙穩住她肩臂,不許她再亂動。
還是大哥最好!朱寶寶睜著水汪汪大眼瞅著他。
「大哥再也不會放開你了。」赫連長風堅定地說道,牢牢地握著她的手。
莫浪平一看徒兒才醒來,馬上就同他人卿卿我我了起來,便無趣地坐到榻幾前,拿了些瓜子果仁吃就了起來。
「去倒杯熱茶來。」莫浪平對著站在一旁的石影命令道。
石影冷冷瞥了鬼醫一眼,起身走到門外,煩請守在門外的王煥讓丫鬟去泡些茶過來。
泡茶端水原不是自己分內之事,主子也不曾那樣指使過自己。不過,看在這鬼醫能救主子和寶姑娘的分上,暫且忍著便是。
「為何要騙我你已經死了?為何回來還不讓我知情?你知道我有多掛心嗎?」赫連長風明知自己該讓她好好休息,可一顆心總不安穩,非得聽她說些什麼話才能安心啊。
「大哥,對不起,我也是情非得已……」朱寶寶緊握著大哥雙手,一看到他紅了眼眶,她的淚水於是更加汩汩地流個不停了。
「停停停,我可不想聽你們說那些肉麻話!」莫浪平吐掉一片瓜子殼,橫躺在長榻上,一手支頤,一派怡然自得模樣。「赫連莊主,我幫你把人救活了,可以開口索取報償了吧。」
「沒良心師父……你救你徒兒,還要報償!」朱寶寶大叫出聲,旋即倒抽了一口氣,痛啊!
「寶兒。」赫連長風粗聲一喝,神色驚恐地瞪著她。
她一看大哥臉色蒼白,匆忙對他一笑後,便安分地把臉頰再度貼回了枕榻間,並偷偷握住了他的手。
現下有鬼醫師父在,再重的傷勢她也不擔心了,她和大哥終於都平安了啊。
朱寶寶唇角噙出一抹淡淡笑意,數日來的提心吊膽,至今才算是真正放下心了。
「你也知道為師從春分到小滿這段時間不出手,今日距離小滿,尚有一日,我衝著你是我徒弟,這才善心大發救人的,自然是得要點報償的。你說是不是啊,赫連莊主?」莫浪平一對細長眼眸閃著黝光,看向赫連長風。
「請說。」只要寶兒能平安,其他身外物,他全不在乎。
此時,石影端著熱茶走了進來,放到莫浪平手邊几案上。
莫浪平看著石影,清冷五官忽而閃過一道詭譎笑意。
石影心裡發起毛來,卻依舊面無表情地走回壁邊站著。
「我要跟你要一個人。」莫浪平從榻間躍身而起,改為盤腿坐著。
「寶兒要留在我身邊。」赫連長風馬上說道,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她現下這副德行能做什麼?帶在身邊,我還嫌她拖累。」莫浪平翻了個白眼,捧起茶來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
「你要再找一個徒弟?」朱寶寶有些不是滋味地扁著嘴問道。她陪了師父走過了這麼多年,心裡總是有不少情分啊。
「徒弟一個就夠了,我現下想找個護衛。」莫浪平薄唇一抿,斜眼看向石影。「把這傢伙給我。」
赫連長風劍眉一擰,淡淡地說道:「石影是自願留在我身邊的,我不能命令他跟你離開。」
「你人不給我,信不信我能讓寶兒再多痛個十天半個月。」莫浪平說道,冷眸冷臉雖是在笑,卻笑得人頭皮發麻。
「臭師父!沒良心的壞師父!你當我自己不會配藥嗎?等我過兩天能起身後,我就可以自己……」朱寶寶瞪著師父,氣得只想抬起身子打人。可惡,虧她向來以師父為尊,而且總認為師父還滿把她當一回事的。
「寶兒,躺好。」赫連長風聲音一沉,穩住了她身子。
朱寶寶嘟了下嘴,不敢再動,只好靜靜地躺著,還擺出一副很乖神態,討好地看著大哥。「別生氣,我剛才並未扯動傷口嘛……」
「平時師父說你一句,你就回個十句、八句,怎麼你大哥一句話,你就乖得像條狗?」莫浪平冷哼一聲,指責著徒弟。
「大哥待我好,我自然也會待他好。」她不客氣地回嘴道,還翻白眼給師父瞧。
「好了,你們倆相親相愛,嫌我礙眼,又不給我好處,我這就走人。」莫浪平嘴一扁,作勢欲起身。「可惜,我這徒弟沒試過師父新藥『生肌膏』,只需淡淡一層,十日內便可讓見骨傷口生出新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