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可薔
向晚虹卻從她微微閃爍的眼神看出一絲心虛——她說謊,根本沒有什麼客戶,是借口。
「是嗎?我知道了。」向晚虹澀澀地牽唇。他不肯見她,早在她意料當中,只是她沒想到抬出財務副總的名號也沒用。她意興闌珊地隨秘書離開會客室,見轉角堆著滿滿的禮盒與花籃,好奇地問:「這些是什麼?」
「你不知道嗎?」秘書解釋。「今天是總經理生日。」
她一怔。「是他生日?」
「嗯,我們總經理人緣超好的,每年生日都收到一堆禮物,我光幫他拆封整理,寫感謝函,就要忙上一整天呢!」秘書笑道。
原來今天是他生日。向晚虹頓時恍惚,回到財務部後,一顆心仍是懸在胸口,不得安落。
他的生日,她至少該表示些什麼,但,她能怎麼做呢?
她漫然尋思,忽地靈光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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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訊的提示樂音響起時,魏元朗正好簽完最後一份文件,他吩咐秘書進來取走後,才拾起寶貝的iPhone手機,讀取簡訊。
魏元朗,雖然你是小氣鬼,連見我一面都不肯,但本姑娘很有風度,還是祝福你——生、日、快、樂!
這什麼啊?魏元朗好笑地看著。那鬼靈精!原來也知道今天是他生日。
但願她可不要想到什麼花招來替他慶生,他擔當不起。
他默禱著,提示樂音又響,他急忙讀取新簡訊。
還有,我知道你不喜歡常常見到我,所以,謝謝公司對我的賞識,我還是不留下來了,多采多姿的派遣生活比較適合我。
這麼好的工作機會,她居然拒絕?他蹙眉。她不是放話說要追他嗎?難道不懂「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他對她的吸引力還比不過另一份新工作的挑戰?
接下來又有一則新進簡訊,他陰沉著臉,點選閱讀。
明天開始,我不會再來煩你了,這對你來說,是不是最棒的生日禮物呢?你可要感謝我喔!
明天?魏元朗怔住。這麼說,今天是她最後一天上班了?他急急瞥一眼腕表——已經超過下班時間了!她方才是來向他道別的嗎?以後,他不會再見到她了嗎?
心臟在胸口奔騰,咚咚作響的聲浪,在魏元朗耳畔翻捲狂湧,他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在乎,只覺得一波波倉皇的顫慄竄過骨髓。
他倏地衝出辦公室,旋風般的身影嚇了秘書一大跳,駭然抬首目送他,他渾然未覺,來到電梯門前,發現燈號全亮在遠離這一層的數字,他等不及,奔向樓梯間,手搭扶欄,好似跳遠選手,矯健地連續飛越階梯。
到財務部那層樓時,正巧來得及望見一群女同事進電梯,朝向晚虹揮揮手。
「晚虹,拜拜!記得啊,明天下班後,我們幫你辦歡送會,時間要空出來喔!」
「我知道,謝謝大家!」向晚虹粲然一笑,耍寶地對電梯內深深一鞠躬。「客人請慢走。」
電梯門關上,鎖住一串笑語呢喃,走廊恢復安靜。
魏元朗背靠著牆,調勻過分急促的氣息,額前發綹薄染汗水,不安分地垂落,為他增添幾分難以言喻的性感。
向晚虹察覺到什麼,忽地轉過容頸,與他湛深的墨眸相對。
「你今天不是最後一天上班。」他冷聲指責。
她完全明白他話中涵義,心跳一亂,裝無辜地聳聳肩。「我記錯日子了,是明天才對。」
「你耍我?」銳利的眸刃砍向她。
她心跳更急了,表面卻刻意甜甜一笑。沒錯,她的確是在試探他,她想知道他是不是有點在乎她。
「你特地衝下樓來,是來找我的吧?你捨不得我走?想留我下來?」
他瞪她。「我怎麼可能想留你?你走了我最高興。」
「才不是,你只是嘴硬,其實你是想見我的,我知道。」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他懊惱地低吼,驀地旋身,大踏步離去。
她一驚,急忙追上去。「魏元朗!你去哪兒?好好好,算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嘛!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驚慌的慘叫留住魏元朗疾如風的步履,他回頭,眼見向晚虹跌倒在地,不禁焦急。「你怎麼了?摔傷了嗎?」他扶起她,擔憂地問。
她卻是揚起臉蛋,俏皮地嘻笑。「我就知道,你是關心我的。」
魏元朗面色一變。這可惡的女孩,竟如此糟蹋他的同情心!他更怒了,氣她搗蛋,更氣自己的動搖,不禁一把推開她。
向晚虹防備不及,手臂隱隱吃痛,她忍著,笑容依然燦爛如花。「魏元朗,你今天生日,有人幫你慶祝嗎?」
「當然!」他冷哼。
「那,可不可以也給我一點時間呢?」
「抱歉,我行程排滿了。」
「只要半個小時,十分鐘也好。」她軟聲央求。
他不耐地瞪她。「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送你一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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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需要你送的任何禮物!
擲下這句話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真希望他的無情與冷淡能令她徹底死心。
但要令那執著的傻女孩死心,怕不是那麼容易……
「元朗,生日有什麼願望?」紀禮哲笑問,一面為他斟了杯紅酒。
魏元朗定定神,清睿的目光緩緩掃過坐滿整間包廂的好朋友,除了葉亞菲與紀禮哲外,都是成雙成對,而且或多或少在情路上都曾得他勸告或指點,如今大夥兒幸福美滿,自是盼望也能替他這個大媒人實現心願。
他很慶幸擁有這麼一群情義相挺的好友,但說真的,人活到三十幾歲了,對生日已沒啥特殊感覺,也想不到有什麼非得在這天許下的願望。
「許願是女生才做的事。」他淡淡地笑。大男人是不許願的,想要什麼,努力去爭取就是,怎麼能等誰來給呢?
「奇怪,我怎麼覺得這句話有貶低我們女人的意味呢?」葉亞菲玩笑地揚嗓,在座幾位女性紛紛附和。
「不然你們倒說說,你們誰不曾許過有一天白馬王子會出現的願望?」紀禮哲這話顯然是想討戰。
眾巾幗自是不甘示弱,群雌粥粥,與男人們戰成一片。
魏元朗笑著聽,聰明地在兩性戰爭中保持中立,心神卻時不時地總要飄到遠處去——她跟他約十一點半在公司樓頂,難道真會傻傻在那兒等嗎?
「……對了,我剛來的路上,有看到晚虹。」紀禮哲忽然說,語氣帶著幾分試探意味。
他倏地一震。
「晚虹?誰啊?」某位女性友人笑問。
「一個最近常纏著元朗的年輕女生,長得挺可愛的。」
「天哪!元朗又多一個仰慕者?這傢伙還真是活動災難耶,走到哪兒都有女人為他心碎。你們還記得嗎?上回有個……」
友人們你一言、我一語,揶揄魏元朗豐富的「情史」,他卻置若罔聞,突如其來地問:「你在哪裡看到她?」
紀禮哲目光一凜,半晌,才沉聲回應。「我在仁愛誠品附近看到的,她正在發傳單。」
「什麼傳單?」
「就這個。」紀禮哲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對折的傳單,遞給他。「她說他們劇團上新戲,票都賣不出去,所以要努力促銷。我看她很辛苦,就跟她買了兩張票。」
「是什麼樣的戲?」所有人都好奇,輪流將票要過去看,葉亞菲捏著其中一張,凝眉深思。
魏元朗翻看著傳單,又望向窗外,今夜一直下著綿綿細雨,玻璃窗上,點點滴滴都是天空的眼淚。
她冒雨在發傳單嗎?可淋濕了?不會因此感冒吧?
「現在幾點了?」他怔忡地問。
「你自己不是有戴表嗎?快十一點半了。」
「嗯。」他沉吟地頷首,忽地心念一動。「我去公司一趟。」
眾人聞言,頓時愕然,紀禮哲不贊同地蹙眉。「元朗,你搞什麼?」
「抱歉。」他並不解釋,起身就走,一路風馳電掣地開車,趕到公司大樓時,已將近午夜十二點了。
他刷卡進電梯,直奔頂樓,推開厚重的安全門,目光流轉,立即捕捉到一道窈窕倩影,她正倚著水泥圍欄,眺望遠方,七分褲下的小腿肚調皮地勾舞著,在半空中點踏節奏,一拍一拍,點進他的心。
她的確在等他,卻等得很自得其樂,戴著耳機,輕輕哼著歌。
雨停了,破雲灑落的昏黃月光在她身上裁剪一襲迷離羽衣,她穿著,彷彿隨時會隨風飛去。
他屏息,無聲地走向她。
她卻還是感覺到他了,驀地旋過身,望向他的眼眸晶燦如星,藏不住驚喜。
「你來了!」她蹦蹦跳跳地奔向他。
他悵惘地打量她,身上的衣衫半濕,秀髮狼狽地糾結——她果然淋雨了。
「你還好吧?」他啞聲問。
她莫名其妙。「我哪裡不好了?」
他默然,其實也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她好得很,怪的人是他吧?為何一想到她在雨中發傳單的身影,胸口便揪擰,很不捨地飛車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