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沈韋
直到夜幕低垂,瞧見匆匆走出府的張媽,她的眼前才又浮現一絲曙光。張媽向來同情她和子麒的戀情受到家人的百般阻撓,一定肯幫她的!
張媽難過地低垂著頭,打算趁著廟門未關,去求菩薩保佑二少爺能夠平安無事。光想到太醫看過二少爺的傷勢後便直搖頭歎氣,她就難過得不停落淚。
宋丹雅趁眾人不注意時緊跟在張媽後頭,直到兩人走離大街,來到人煙稀少的小胡同時,她終於出聲喚住張媽。
「張媽。」
「你是誰?我們認識嗎?」張媽聽見呼喊聲,回頭望,只見一名身穿粗布衣裳、頭戴帷帽覆紗的姑娘。印象中,她並不認識這樣裝扮的姑娘。
「張媽,是我。」宋丹雅眼見四下無人,便取下覆面的帷帽,讓張媽看清她的模樣。
「天啊!你、你是人是鬼?!」張媽甫見除下帷帽的宋丹雅,嚇得捂著心口,驚慌得直往後退,差點跌倒,同時想起聽人說前天二少爺在大街上直嚷著宋姑娘的名字,許多人都說二少爺撞鬼了,原來二少爺真是撞鬼,見到了不該出現的宋丹雅!
「張媽,你別怕,我沒死,我活得好好的。」宋丹雅心知嚇壞了張媽,不敢向前逼近,柔著聲要張媽看清楚,她是人不是鬼。
「怎麼可能?你……你明明就已經死了,而且還、還已經下葬了……不是嗎?」張媽顫抖著說。
「我也聽說了我爹命人將我給埋葬在京裡的事,我不知道他葬的是誰,但可以確定的是,曹大哥的確在江邊打撈到一具女屍,卻陰錯陽差地將女屍錯認是我。」因為巧合的誤會,所以眾人都認定她死了,她也才能平靜地和童公公、童婆婆住在鄉間。
「你……沒騙我?你不是來帶走二少爺的是不?」張媽仍不敢全然相信她的說詞。據說有的女子太過癡情,死後不肯放過仍在陽間的情人,硬是要將情人拖到黃泉共結連理,這宋丹雅不會是死不瞑目,所以故意製造意外,好和二少爺在黃泉相聚吧?
「張媽,我何須騙你?我的確活得好好的,你仔細瞧,地上有我的影子。況且就算我真的死了,也不會自私地帶走子麒,因為我愛子麒勝過自己的生命,請你相信我。」宋丹雅指著自己的影子,誠摯地看著張媽。
「既然你沒死,這六年間你是上哪兒去了?可知我家二少爺想你想得快發狂了?」張媽定下心神,果然看見了她的影子,確定她是人不是鬼,只是不瞭解她既然沒死,為何不肯出現?
「張媽,我這六年間在哪兒、做了什麼事,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子麒現下的情況如何?我聽說他被火藥炸傷,很擔心他。」宋丹雅沒有心思跟張媽解釋這六年來她是怎麼過的,眼前她只想知道子麒的現況。
「你說的沒錯。我家二少爺的情況很不好,他的背脊被炸藥給炸得體無完膚,太醫說了,如果二少爺這幾日能轉醒就無大礙,若醒不來……」話說至此,張媽已哽咽得說不下去。
聞言,宋丹雅的心都涼了,這是她最不願見到的景況,她簡直不敢想像假如他醒不過來,她會怎樣?
「張媽,我求你一件事。」
「你要求我什麼事?」
「請你想辦法帶我進府看子麒好嗎?我沒有辦法一個人在外頭乾著急,我一定要見到他的人。張媽,我求你了!」宋丹雅噙著淚,哀戚地懇求張媽幫忙。
張媽見她傷心噙淚,心知六年過去,即使二少爺與宋姑娘分隔兩地,宋姑娘的心仍舊未變。從以前她就覺得清麗秀雅的宋姑娘與偉岸英挺的二少爺很相配,而且他們曾歷經生離死別,倘若她連這點忙都不願幫,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我會帶你進去的,但是你得小心,不能讓其他人發現,老爺和夫人恐怕不會樂見你出現,你是明白的。」依過去的經驗告訴張媽,老爺和夫人因為她是宋德生的女兒,並不喜歡她,如果發現她出現,即可能會不留情面地將她轟出門去。
「我全都明白,張媽請放心,我會小心不讓人發現的。」宋丹雅忙不迭地點頭保證。
「唉,二少爺他現在昏迷不醒,希望你的出現能讓他的情況好轉才是……」張媽看著她說道。現下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只能將所有希望都放在她身上。
宋丹雅何嘗不這麼想?她盼著項子麒能夠化險為夷,無須再承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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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避人耳目,張媽和宋丹雅約定子時之時,宋丹雅到兵部尚書府的後門等候,屆時張媽將會開門,讓她偷偷進入探望項子麒。
宋丹雅明白此時急也沒用,因此先行回到與童公公、童婆婆居住的小屋舍,耐著性子等待子時的到來。
童婆婆見她帶著繡品出門,卻一件都沒賣出地回到家中,而且還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暗地裡猜想京城的繡莊不願買或是開了極低的價錢,她才會再揣著繡品回來。
童公公與童婆婆怕她難過,未多說什麼,和以往一樣和藹可親地招呼她坐下用飯。
宋丹雅憂心於項子麒的傷勢,根本就食不下嚥,但不想童公公與童婆婆為她擔心,於是勉強自己漾開笑臉,佯裝無事地陪兩老,待用膳完畢才回房。
等待是折磨人的,她躺在床上,聽著隔壁房的童公公、童婆婆發出的鼾聲,好不容易熬到快子時,立即悄然起身,走出家門,往兵部尚書府的方向而去。
起初是用走的,到了後來,變成用跑的,恨不得擁有一雙翅膀,可以助她飛掠過長長大街,躍過高牆到他身邊。
當她奔到兵部尚書府的後門時,張媽已引頸企盼地等候她的到來。
「宋姑娘,你可來了,一路上都還好嗎?」張媽深怕她孤身一人走在黑暗的大街上會出事,假如真出了事,她可沒法向二少爺交代。
「我沒事。張媽,你快帶我去看子麒。」為了見他,就算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她照樣無所畏懼。
「好、好,你別急,我這就帶你去。」張媽輕拍宋丹雅的手背,朝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悄悄帶她潛入府中,見受了重傷的項子麒。
張媽領著宋丹雅穿過重重迴廊,避開巡夜的守衛後,終於來到項子麒居住的院落。
「我請夫人讓我今夜守在二少爺身邊照顧,所以老爺和夫人都已經去休息了,你可以在房裡好好陪伴二少爺。」為了今夜讓宋丹雅順利見到二少爺,張媽可是用了心地安排。
「張媽,謝謝你,你對我的恩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宋丹雅衷心感謝張媽的幫助。
「宋姑娘,千萬別這麼說,你和我家二少爺情投意合,我全看在眼裡,幫你是應該的。二少爺若是知道你來看他,一定會很開心的,快進去吧。」若非看見宋丹雅的真心,張媽不會幫她。張媽開了門,讓宋丹雅入內。
宋丹雅對張媽頷首後,便迫不及待地進到子麒的房內。初踏入他的房間,就聞到濃濃的藥味,她快步穿過小廳,走進內房,即見他赤裸的背脊敷著藥、裹上層層布條。許是旁人擔心他在昏迷中牽動到背部嚴重的傷勢,因此還特別再以布條將他的雙手縛綁在床柱上,讓他趴著睡,動彈不得。
不爭氣的淚水於見到他嚴重的傷勢與憔悴、昏迷不醒的臉龐時,便如斷了線的珍珠般潸然滾落。
他的傷教她的心碎成片片,心痛得宛如一根根細針不斷地往心口深刺,尖銳的刺痛持續著,教她喘不過氣來,在誤以為趨於緩和不痛之際,它又毫無預警地往深處裡扎,如此反覆,直到她氣力用竭,再也無力抵抗。
她臉色蒼白痛苦地來到他身畔,顫抖的指尖不捨地輕撫上傷痕纍纍、猶沁著血絲的背脊。
「子麒……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她不選擇逃避,如果她暗中和子麒聯絡,或許今日他就不會受傷、昏迷不醒,這一切全都是她害的!
冰晶般的淚珠流淌在古銅色的裸膚上,宋丹雅心如刀割,黯然神傷。
他的傷勢使她一籌莫展,她什麼都不能幫他做,只能無助地坐在一旁垂淚,她痛恨自己的無助!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你?」張媽的話在她腦海中發酵,如果他這幾日不醒,往後恐怕是再也無法醒過來了,或者是死去、或者是永遠躺著,再也沒有知覺。
依她對他的瞭解,他的驕傲絕不容許他失去知覺,任人服侍,像個廢人一樣地躺著,所以她得想辦法讓他醒來才行。
「子麒,你可聽見我在喚你?」她執起他的手,貼在頰畔輕喃。
「我是丹雅,你的丹雅,我回來了,你知道嗎?」她的唇吻上他的手背,發現連他的手背都帶著傷,教她心疼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