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綠痕
昨兒個是他倆的洞房花燭夜,既然問題有一半是出在她的身上,那另一半的不責任,恐怕陸余也得替她擔一些才是。丹心一頭霧水,「陸少他本就這副長相啊。」
真要說起賞心悅目,這家客棧裡還有更多臥虎藏龍的高手呢,陸家三少勉強只能算得上是這家客棧裡的正常水平而已。
「我不適應嘛。」覺得很煩惱的計然揉揉眉心,「誰教他生得一張老少通吃,又讓人覺得虛榮無比的臉蛋?在他的面前,是凡人的,都得要有類似聖人般十足的克制力才成。」偏偏昨兒個夜裡她就因克制力不足還破了功。
「是是是……」說來也是,都怪這間客棧裡怪人一籮筐,害得她看太多也看太多年,早已見怪不怪以及麻木不仁。
「對了,陸余一早上哪去工作?」還不太清楚陸余本身之事的計然,好奇地探問,「方纔我有問他,可他卻怎麼也不肯說明白。」
「你不知道他是做啥的?」丹心被她的這句問嚇得不輕,「陸少連這也沒告訴你?大少、二少也沒有?」
「都沒有。」計然一臉無辜地晃著頭,邊在心底納悶起丹心面上那副震驚過度的神態。
「那你還敢嫁?」天啊!難不成姓陸的一家子,這一回居然來了個……騙婚?
她歪著頭,「他是做啥的,與我敢不敢嫁他有關?!」怎麼好端端的,一提到陸余是做啥的,丹心就變了個樣?「當然有關……」
感慨萬分的丹心直撫著額,壓根就不知內幕竟會是這樣。
「為何?」
「因為……」丹心頓了頓,有些放棄地歎了口氣,「算了,關於陸少之事,我我早晚都會知道的。」
「知道些什麼?」昨晚陸余在與她促膝長談了一整夜後,不都大抵說過他家重女輕男之事了?還有什麼是她不知的?
「許多外地人也同樣一樣,都認為陸少家世好、人品好、長相又討人喜歡,按理,應當日日有人前來為他的親事說媒,但住在這城裡的人,可清楚他背後有哪些大哥哥了。」先且不管那票人中有相命的、有當差的、有當盟主的,嘖,光是一個嚇死人也不肯賠半條命的千里侯,就已經有夠糟了。
她皺著眉,「大哥哥?」可陸余不是一點都反對上頭有著那些疼愛他的人嗎?
怎麼陸余說的跟她講的有些不一樣?
「對,就因為身後有著這一大票硬到骨子裡的靠山,所以全城沒有惹他得起,當然,也無人敢保證,嫁給他後就一定能替他們陸家生個女兒。」在這等群體壓迫下,誰敢嫁他嫁他陸家三少啊?萬一生不出半個女兒的話,那個下場,不是家毀人亡,大概也會舉家貧上一輩子吧。
她怎麼也想不通,「生不生女兒真有那麼重要?」她是知道他們盼女心切,但沒必要嚴重到嚇唬光了所有人,又害得陸余遲遲不能成親吧。
「當然重要。」丹心朝不住這城裡,不懂整個陸家怨念的計然慎重地搖搖指,「陸家可是出了名的要女不要男,偏偏這些年下來,男丁一個接一個的生,因此他們早就對外放過話,誰要敢替陸家再添個男丁,他們九成九絕對會翻臉。」
「這樣啊……現下她總算是有些理解,為何陸余非但沒被她給嚇跑,也不嫌棄她的出身或是她的容貌,反而那般小心翼翼待她,和怕她反悔不嫁的原因了。
「撇開這些不看,光是他繼承了陸家的祖傳行業,就夠教人不敢把女兒嫁給他了。」一想到另一個真正害得陸余無妻可娶的主因,丹心不免要覺得他們陸家可真是害慘陸余了。
計然已經被搞糊塗了,「為何?繼承家來有何不好?」
「除了我同你說的那兩個原因外,這些年來都無人敢嫁陸少,還有一個主因。」
丹心摸摸鼻尖,也不知這般全盤抖出陸余的底,究竟是妥不妥。
「是什麼?」
「他的性子。」說到這個,丹心的歎息就綿長得似是見不著心頭般,「陸少他……太極端了。」她想,這一點,應當會是吞月城城民心中永遠的痛吧。
「怎會?」是她聽錯了,還是她們所談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人?
不知該怎麼解釋起的丹心,想了想,微笑地牽起她的手。
「依我看,今兒個天氣不錯,不如我帶你去親眼瞧瞧如何?」與其含含糊糊的說不清靜,不如讓她親眼見上一回,這樣刀子就應當會明白她在他人眼中有多勇敢了。
連反對都來不及說出口的計然,在辦事講求效率的丹心帶著她出了客棧大門,乘著向東翁借來的馬車,一路自城的這一頭來到了另一頭。就在下了車來到陸餘日日辦公之處後,丹心一手指向前方向她介紹。
「這就是陸少所經營的鋪子,也是他陸家祖傳的家業。」
「錢莊?」看著錢莊外頭所掛著迎風招搖的布招,計然不怎麼意外陸家祖傳的行業,與陸大少、二少所做的是同一行。
「再看清楚點。」不想一下子就說得太明白,丹心頗為含蓄地向她暗示。
她搖搖頭,「我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
丹心一手指向掛在錢莊外頭的牆上,那一塊寫滿密密麻麻數字的息表。
「你確定你真看仔細了?」拐個彎不成,她也只有來點直接的了。
計然走近前頭,定眼一瞧那塊烏木所製,以金漆書寫的借金與息表,而後怔愕地張大了眼。
搶……搶劫呀?怎會有這麼高的利?
被上頭所戴之利給結實嚇著的計然,連忙朝後退了三步,再次抬首看清楚方纔所見的那一塊布招,這才赫見在布招的最左下角,竟寫了一行小字——有借無類她訥訥地一手指著店門,「丹心,這該不會是……」
「嗯,正是你所想的那樣。」特意來這代陸余扮黑臉的丹心,沉重地向她點頭。
計然忙扶著額際,覺得有些頭昏眼花,「但我聽人說,陸氏兄弟所經營的錢莊遍及全國,可說是皇商中的首富……」
「那是指他那兩個不良兄長,不是指他。」丹心不客氣地潑她一盆冷水,逼她一塊與眾人一般清醒。
「那兩個不良商,他們天生最拿手的本事,就是賺錢。」
她微瞇著眼,「那陸余的專長又是什麼?」
「你希望我籠充的說還是嚴格的講?」唉,每回一提到這個,除了那個無惡不作的步青雲外,全客棧的人都覺得一整個適應不良。
「正確的說。」
丹心以指刮著面頰,「那個嘛……」
「是什麼?」雖說已大抵知道心中所猜測的可能是真,但還是不怎願相信這事的計然,仍是堅持要親耳聽她說出口。
「討債。」還能是啥?就這個啦。
下一刻,自計然口中驀地爆出的錯愕叫嚷,聲音大得讓大街上每個路過的行人都紛紛停下腳步。
「他是高利貸?」那個陸余?
「一點也沒錯。」
趁著春日午後溫暖的東風將人們吹拂昏昏欲睡,客棧生意總算稍微清閒了點後,逮著地機的東翁,蹲坐在櫃檯內的小小椅凳上,對著打從上午去過了陸余所開的錢莊一回後,即像是一直處於想不通狀態下的計然開講。
計然蹲坐在地板上,兩手抱著膝蓋,張大了一雙水靈的大眼,一臉茫然地朝他搖了搖頭。
「你可知,狀元郎在赴任前,朝廷可是不會給他半兩紋銀的。進京赴試時,路費、食費,那些普遍皆不是富人,只是尋常百姓家或究人家的書生,是怎張羅出來?」說得頭頭是道的東翁,希望她早點開竅地以指點了點她的眉心,「而中舉之後,得先謝師謝親,還得攀攀朝中的高官司以期日後他們大發財心提攜後進,更別說還得在京城交友識朋,花上一大筆酒肉吃喝以及嫖賭上花樓之錢,又該是打哪兒來?」
「不知。」她微張著嘴,好寶寶似地又開始晃起小腦袋。
好……好可愛……
難怪陸余說不退婚,怎麼會有這麼惹人憐愛的孩子?滿心激動又感慨的東翁,忍不住伸手朝計然的臉上摸去。紅通通臉蛋、天真無邪的舉止、愚蠢到家的目光,呃……是孩子般涉世未深的純良目光。
以上這三等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家客棧裡的悲涼祈願,今兒個竟像神跡降臨般地來到了他家客棧?難道說繼陸余之後,深得他寵愛的天字四號房,又增加了良心一枚,以助他抵擋客棧內日益增長的黑暗惡勢力?還是他終於出運了?
「咳!」同樣擠坐在裡頭的丹心,用力地出聲咳了咳,並順手打掉東翁頻頻著計然軟嫩臉頰的狼爪。
「東翁,那是別人的……」一塊進來的見證神跡的韃靼,在提醒東翁之餘,對於自己的手腳慢了陸余一步,也是滿心深深的惋惜。
嘖,他也不過是愛屋及烏,摸摸而已嘛……不能再多吃一旦腐的東姓客棧主人,勉強擦去了嘴邊口水,重新振作精神後,繼續對難得一見的好孩子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