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綠痕
第章
自陽光美好的日子裡遠行,當盼望終於遇著了盼望,期待於是成直真,最終,成為了幸福的記憶。
「陸少,咱們快到了。」坐在馬車前座駕馬的大黑,在馬車已城中的臥龍大街時,轉身朝坐在車廂裡的自家主子叮嚀。
「好。」陸余立即合上手中所握的賬本,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後,順手推開車一覽久違的熟悉街景。
吞月城最大商街櫛比鱗次的高樓,自車窗外一一嵌合進他腦海的記憶裡,他緩緩移動著雙目,不一會兒,驀然看出其中不對勁之處的他,敲了敲前頭的車窗,示意大黑慢下馬速。
「大黑,東翁可有物意差人告訴過你,近來朝中有人得罪了侯爺,或是天字一號房裡鬧了家變?」若他沒記錯的話,通常能夠出現這等奇景主因,有九成九,問題是出在那名千里侯的身上。大黑納悶地回過頭,「東翁事前沒派人知會過我。」
他一手指向兩旁天色才暗不多久,眼下卻已是杳無人跡的大街。
「那能不能請你告訴我,上一回臥龍街無行人往來,是哪一日?」要他不懷疑,這也著實難了點。
「咦?」這才發覺異狀的大黑,滿、心詫異地瞧著街上各個商業住家全都緊閉門戶,不但不點燈,亦無人敢出現在街上的特殊景象。
身為陸府三少,亦同是有間客棧裡天字四號房主人之一的陸余,一手擱在車窗上,大感不妙地瞧著眼前冷清的街景。依據過往的經驗來看,能讓吞月城如此冷清,得有若空城一座的主因,定是他家那位高貴的鄰居千里侯不會錯,可向來總是會攔著千里侯的客棧主人東翁呢?怎這一回,不見東翁一以往地出來救火,迅速平定下千里侯這等擾民的舉止?
該不會是連東翁也壓不住了?
「少爺,咱們……」
馬車方抵客棧大門前的大黑,兩手緊扯住韁繩,可不等坐在前頭的大黑將馬車停妥,一直候在客棧外焦急等人的韃靼,便迫不及等地一把拉開車門萬分欣喜地朝裡頭大嚷。
「陸少,你終於到了!」坐在原全動也不動的陸余,狐疑的眼神,在他過於興奮的臉龐上徘徊了好一會兒。
「你等了我很久?」怎麼以往他辦完公務回家,就不見韃靼如此熱情歡迎過他?
「總之你快快進門就是了!」眼底寫滿感謝的韃靼,小心地扶他下車後,即一麼碌地搶過他身上的行李,再推著他往客棧裡頭走。
幾乎是遭人給用力推進自家門裡的陸余,好不容易才站穩了身子,一抬首,首先見著的即是向來樂天開朗的客棧小管家丹心,那一臉愁容不展的模樣,接著他再將頭一轉,竟赫見平時連踏出天字一號房都嫌懶的步青雲,今兒個居然轉了個性子,不但沒將自個兒給關在房內,反而大剌剌地端坐在大廳裡壞東翁的生意,而客棧主人東翁,則是史無前例地不再笑臉迎人,反倒頂著張毫無生氣的德行迎接他回家。
「侯爺,我回客棧了。」有些明白今兒個客棧為何沒法做生意、甚至大街上都無人敢出現的他,馬上恭恭謹謹地站在步青雲的前頭向他欠身請安。
「嗯。」面色頗為陰沉的步青雲,盯著他乖巧有禮的舉動,兩眉不禁稍稍往眉,「東翁.〞
他習慣性地再轉身朝另一個行禮。「辛苦你了,平安回來就好。」有些不敢直視他的東翁,此刻面上的笑意,看來像是有些勉強。
默然獎他倆的反應全都收進眼底後,陸余不語地在心中反覆咀嚼著這股子瀰漫在客棧裡,既僵硬又看似尷尬的氛圍,以及這兩位家中大人異於平常的舉止。
他也才出門遠行一個月,這些與他同住一屋簷下的鄰居兼大哥哥,能捅出什麼亂子來?是三號房又毀樓了,還是朝中哪個嫌命太短的呆官又惹得步青雲不快了。
但看他倆的反應,這麼點習以為常的小事,這響應當不是禍首才是。
「東翁,我不在家的這段期間,家中可有什麼事?」在他倆似是打算就這麼敷衍過去,也不告訴他箇中原由後,不動聲色的陸余淡淡輕問。
「沒什麼……」被點到名的東翁,眼神更是閃爍得厲害,「大事。」
陸余微微挑高朗眉……依他這副德行來看,那只代表,肯定就是有事。
「一路舟車勞頓的,你先回房梳洗休息。」不想讓東翁太早破功的步青雲,沉聲地向開始打量起東翁的他指示。
「是。」他隨即照命頷首,「那我明兒個再來向侯爺與東翁請安。」
「乖,先回房去。」
有點撐不下去的東翁,忙不迭地揮手要他快走。當不得其解的陸余如眾人所走向本館時,累了好些天的大黑,想也不想地就跟上自家主子打算一同回房歇歇腿,可就在這時,眼捷手快的東翁一把扯住他,並使勁地把他拖回廳裡。
「東翁,這是做什麼?」他不明所以地看著躲在一角的韃靼,在東翁的指示下,速速將他給拖去客桌旁坐下陪他們一塊留在這。
他一手撫著額,「你暫且留在這裡別去礙事。」
「礙什麼事?」
「你也知你幹了什麼好事?」極度刺耳的尖酸語調,當下從步青雲的口中蹦出,再筆直地刺進某人的耳裡。
東翁徐徐將冷眼瞄向他,「別忘了那件好事你也有份,侯爺大人。」
步青雲一掌重拍在桌面上,「你還好意思說!」
「誰教你往常都對外頭放話,說你視小余如自家小弟?且這些年來最疼他的人除了我就是你,除了拉你下水外,你說我還能找誰?」默默忍受他這副惡態多日的東翁終於同他槓上了,振振有辭的反駁之餘也不讓他置身事外。
「你……」步青雲登時瞇細了眼,「全然不懂得恥字如何生書是不?」
東翁沒好氣地抹了抹臉,「要怨你就去怨那兩個姓陸的奸商,說到底,我也是被迫的好嗎?」
除了拿人手軟的他外,這位侯爺以為還有誰願意摻和這件事?
在他們兩人說著說著就又要再來一回時,再也受不了這日日都要這麼來上好幾回的丹心,忍不住垂下雙肩重重一歎。
「你們就行行好,別再鬧下去了。反正此事都已成定局,陸少也已回家準備收拾殘局了,你倆要是再不收兵,客棧再不開門做生意的話,往後咱們一大家子就全都要喝西北風了。」千等萬盼,所有人好不容易盼著陸家三少回家,眼前的這兩尊沒用不打緊,只要裡頭的陸余可靠又濟事就成了。
難得遭人叨念的步青雲與東翁,在丹心糾結著眉心頻頻歎氣之餘,不約而同地望了對方一眼,隨後,他倆又都不認帳地紛紛撇開臉。
「呃……東翁。」打從進門起就一直處於狀況外的大黑,愣愣地舉起一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才害得他不能跟著回家?
東翁朝他揮揮手,「別急,你家小少爺待會兒就會出來告訴你。」
「啊?」
他會不會是……走錯房了?站在七巷巷中自家大門前的陸余,抬首再次確認自家門牌確實沒認錯,而他也沒拐錯彎走錯巷後,他伸出雙掌,再一次地推開方才被他打開後又關起的大門,各樓各院張燈結綵,金碧輝煌過度、一派艷紅融融,有若海潮洶湧而來幾乎就快將人給淹沒的華麗喜色,像個不肯散去的夢魘般,再次佔據住了他觸目所及的每一處……
依他猜想,這很可能是天性就愛這類玩意兒的丹心,她一手佈置出來的精心傑作。
信步走進裡頭,望著似都被重新修過的每一樓與每一小院,屋簷翹角鑲上彩石、大門廳廊上頭,換掉了原本樣式簡單的柚木壁雕,改置上散嶺著沉香的烏木綵鳳木雕並貼上金箔、院中小池裡作為賞景用的小石也遭取走,替換上了不知他家侯爺打哪兒搬來的巨大玉石。
腳步不自覺變得有些沉重的陸余,走過上頭的每根廊柱都細心繫上大紅喜紗的九拐嗎廊,到底後來到了他平日居住的主樓,接著他揚高了兩眉,靜看著豎立在樓門兩旁,東翁不知是托哪家燈匠親手所製,約有一人高的檀木鏤空雕花大喜燈座。
春夜裡的風兒,攜來了一園的香氣溫柔地撫上了他的臉龐,乘車數日已是渾身疲憊的他,邊按著酸澀的頸項邊推開樓門,快步拾階上樓,就在他打開睡房房門時,他不語地瞪看著整楝樓中四處皆可見著的龍鳳花燭,又再次成雙馬對地出現在他的房裡。
滿腹惑水的他,忍耐地壓抑下滿心的不解,關上房門繞雲偏房裡洗了把臉也換妥了衣裳,但隱隱約約地,他似是聞到一股子藥味。
跳躍的燭光,將屏風上一雙七彩繡成的鴛鴦,映照得活靈似直真。
一翳一翳光影,美得像首清晨露珠滴下時初寫成的詩,他轉過身子,打量著在今日之前從不曾出現在他房裡的屏風一會兒後,他放輕了腳下的步子,繞過屏風來到他的寢房內,不帶任何訝異地直視著遠處床上那一抹人影,以及他這間尋常普通到毫無特色,可今日卻已成了令人眼花繚亂、艷紅得好不刺目的喜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