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古靈
「是,婆婆。」香墜兒溫馴的點點頭,不過心裡想的卻跟口頭應的完全不搭。
其實她並不擔心張文雋,那個小氣的男人充其量也只不過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爛痞子罷了,她擔心的反倒是沐月琴。
都十多年了,沐月琴不會想起來是在哪裡見過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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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曉得是不是真的聽到了老婆那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方瑛這天特別早回來,剛進門就被娘子軍團團包圍住,主帥是畬太君,不,方夫人,幾百張嘴一起開口,他差點分不清她們究竟是在講話還是唱戲。
好不容易才聽懂她們在說什麼,他轉身立刻衝回臥室裡,果見香墜兒蹙著眉兒坐在窗前發呆,甚至沒察覺到他回來了。
慘了!慘了!
「老婆,你千萬別胡思亂想啊!」他氣急敗壞的頂著滿頭大汗為自己遞狀紙申冤。「那女人有毛病,我根本不喜歡她呀,告訴你,我……」
香墜兒猛然回過頭來,十分驚訝,「咦?夫君你回來了呀!」趕緊起身迎向夫婿,「累了嗎?想吃點心嗎?」一邊問,一邊請夫婿坐下歇息,還倒茶雙手恭奉給他,如同以往。
「呃?」方瑛愕然呆住,看看手上的茶,再看回她。她……不是在生氣嗎?
「夫君今天特別早呢,不過剛好……」香墜兒緊張兮兮的在一旁坐下。「我有點麻煩要跟夫君商量。」
現在到底是怎樣?
覺得有點昏頭昏腦,搞不太清楚狀況,「什麼麻煩?」方瑛愣愣地問。
「那個沐月琴……」
腦袋馬上清楚了。「老婆,我發誓,我不喜歡她,她……」
「她要是認出我是誰怎麼辦?」
又昏了。「認出……你是誰?」她是誰?不是他老婆嗎?
「不,她不可能認出我是誰,當年我也不過才六歲,模樣跟現在大不相同,她不可能認得出來,」雙眼發直地盯住前方,香墜兒好像在自言自語似的問自己,再否決自己。「但她可能記得我娘,因為當時她已經九歲了,而我跟我娘長得幾乎一個樣,所以她才會覺得見過我……」
愈聽愈迷糊。「老婆,你到底……」在說什麼?
「都過了這麼久,她還能夠一眼就覺得看過『我』,這可糟糕了,夫君,我想早晚她會記起來的,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已!」收回發直的眼,香墜兒苦著臉兒瞅向方瑛。「怎麼辦?夫君,要是她想起來了怎麼辦?」
方瑛瞪著眼半晌,然後低頭想想,再抬起頭來,「老婆,我想我們可能有點不同調,」他嚴肅地說。「你聽不懂我唱什麼,我也聽不懂你唱什麼,所以,麻煩你改個調再唱好嗎?」
「那個沐月琴就是小月嘛!」香墜兒好像有點急了,說得更讓人不懂。
哪個小月?
啊,那個小月!
不過方瑛反而懂了。「你是說……」
「她要是認出我,不,應該說是認出我娘,想起十二年前要殺她爺爺的女人,那麼她也可能會聯想到她爺爺或許不是自殺的,而是被殺……」
「被你?」
「對,被我。」
方瑛忽然靜默下來,深深凝視她好一會兒,那眼神十分奇異。
「墜兒,真的是你殺了沐晟?」
「是。」香墜兒的回答十分堅定,她從來沒有為這件事後悔過,沐晟他該死!
「不可思議!」方瑛驚歎,修長的手輕撫上她的臉兒。「能使你這樣溫馴膽小的女人下手殺人,你一定真的很痛恨沐晟!」
「公公不該死!」香墜兒咬牙切齒地說。
方瑛更驚訝了,此刻才發現膽小愛哭的小妻子竟也有如此強悍的時候,聽大舅子說,為了他,她一口氣就殺了上千人,當時他不信,但現在,他信了。
這只膽小懦弱的小貓咪,當有人要傷害她關心的人時,她也會變成母老虎的!
「我想,你不需要擔心沐月琴,因為她不是那個小月。」
香墜兒呆了呆,尖叫,「耶,她不是?」
「當年的事,岳母也曾詳細告訴過我,當時我就覺得那個小月可能帶來麻煩,因此特地去查問過。」同樣住在昆明,很難不碰上面,一碰上面,誰知道會出什麼狀況。「但事實上,你認識的小月叫沐月蓮,是沐月琴同父異母的妹妹,三年前嫁到京裡,兩年後因難產去世……」
「咦?她去世了?」香墜兒驚呼。「可是,沐月琴也認得我呀!」
「當然認得,雖然你不記得了,但岳母還記得,她說當時本來有兩個女孩子陪你玩,但大一點的女孩子,就是沐月琴,她很快就離開了,因為她覺得你們太小,跟你們在一起不好玩,所以你只記得小的,不記得大的,而沐月琴也可能認得你,但不知道那件事。」
沐月琴不是小月?
香墜兒傻了好半天,才驟然吐出一口氣,「原來她不是小月,嚇死我了!」還猛拍胸脯安撫自己。
「對,她不是,所以你不用擔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說,解釋完畢,他的思緒已經跑開老遠,八竿子打不著了。「就算沐月琴記得小時候見過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不要在意了。」
倘若方夫人堅持不願改變隨他上戰場的決定,或許他可以讓墜兒跟去保護她?
不過他最好先警告她一聲,千萬別使哭功,哭閻羅的哭功確實是天下第一,所向無敵,誰碰上誰投降,唯一的問題是,那哭功不能隨便使用,不然好人、壞人一起死光光,剩下的戲碼要由誰來演?
不,不用演了,連觀眾都死光了,還演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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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沐月琴是沐晟最疼愛的媳婦所生,因此沐晟也特別疼愛沐月琴,才會寵得她一身傲氣。不過她之所以拒絕張文雋,並不只是因為他的身份配不上她,更因為她娘親曾說過的話。
一段關鍵性的話。
「要嫁張文雋不如嫁方瑛,那小子才是個有前途的年輕人,早晚會跟你曾爺爺一樣封侯賜爵;而張文雋那傢伙只有那張臉好看,還有那兩片嘴皮子也夠厲害,其實肚子裡根本沒什麼真材實料,將來不會有什麼出息的!」
堂堂黔國公的孫女怎能嫁給一個沒出息的傢伙!
因此,張文雋愈是纏著她,她愈是不想嫁給他,後來被他纏得煩了,索性把她娘親說的那段話告訴他,再加幾句說她對沒出息的人看不上眼,之後,張文雋才真的惱上方瑛了。
搶走方瑛所想要的一切,其實是想證明說他比方瑛厲害,卻沒想到這種做法有多麼幼稚,難怪沐月琴的娘親會說他沒出息。
而這回,他一見到躲在方家姊妹身後那位膽子媲美耗子的小姑娘,心裡就在猜測會不會是方瑛的未婚妻,果真是的話,哼哼哼,他會再一次證明他比方瑛厲害,無論哪方面都是!
於是,翌日一大早,他就上方府去做「友誼」拜訪了,當時方瑛正在用早膳。
由於方瑛都是一大早就和方瑞上都指揮使司去,其他人不一定那麼早起,因此香墜兒總是先伺候夫婿和小叔用過早膳,等他們兄弟倆出門之後,再準備招呼婆婆和小姑們用早膳。
「老婆,吃早膳而已,菜夠了,不用再做了!」每次吃老婆親手做的飯菜,方瑛總是吃得一嘴糊,說話含含糊糊。
正待邁出偏廳的腳拉住,香墜兒回過頭來。「夫君不是愛吃竹蓀嗎?昨兒個我就叫菜販今兒一早就給我們送多一點來,應該快來了,我去門口看看,說不定還來得及弄給夫君吃。」語畢,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大哥,你真是好命耶!」方瑞咕噥。「早知道就由我來跟大嫂成親了!」
「你不行!」
「為什麼?」
「光是新婚夜,你就應付不來了!」
「說得也是,搞不好才剛進門,就會被大嫂的尖叫聲嚇跑了!」
話剛說完,馬上就有證明給他們看,不,聽。
「啊∼∼」
尖叫聲一起,方瑛就不見了,方瑞愕然望住方瑛的座位,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只有一隻蒼蠅在飛。
「大哥變蒼蠅了?」
而方瑛,人還沒趕到前頭,迎面便慌慌張張、踉踉蹌蹌的逃過來一條纖小的人影,還差點跌一跤,方瑛一個箭步上前去扶住她,下一刻,她已然鑽入他懷裡,嗚嗚咽咽地猛掉眼淚。
「嗚嗚嗚,夫君,嚇……嚇死人了!」
方瑛正待問她是被什麼嚇到,人影一閃,前方又出現一個人,那人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剛剛見了鬼,臉色還有點發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她的。」他還是覺得應該是他被嚇到才對。
「文雋,是你!」方瑛訝異地打量他的臉色。「你怎麼了?」
張文雋苦笑。「我來找你,正想敲門,沒想到門卻自行先打開了,一照面,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你懷裡那位姑娘就拉出一道天愁地慘的尖叫,嚇得我差點回頭就跑,不過我還沒跑,小姑娘就先跑了,我想我有責任趕上來告訴她,我並不是有意要嚇她的。」唉,明明他才是被嚇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