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季可薔
「你是指什麼?」梁冠雅淡淡地問,一面瀏覽文件。
「就是我們去吃晚餐的時候,那個於總監——」
「你說她開除員工的事?當人老闆,本來就有權力開除下屬……」
「我不是這意思。」文森搖頭,他對誰被誰開除那種小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有興趣的,是主子異常的舉動。「我是說你叫的那杯熱可可。」
梁冠雅聞言,動作一凜,表面卻保持若無其事。「那杯可可怎麼了?」
「為什麼你會叫熱可可給於總監喝?你好像……」
「好像怎樣?」
「好像特別關心她。」文森觀察主子的神情,試圖從中尋找任何一絲微妙的變化。
他神色不動,繼續看文件。「我看起來像那樣?」
「呃,我是這麼覺得啦。」
「我沒特別關心任何人。」他澄清。
「喔。」
「我只是看她臉色不好,喝點熱飲可能會好一些。」
「喔。」文森又應,綠眸卻點亮兩簇調侃的光芒。
梁冠雅當然明白這個心腹助理在想什麼,他面無表情地提議。「你有空問這種無聊問題,不如去替我們兩個煮一壺咖啡,今晚可能要熬夜了。」
「YesSir!」文森玩笑地行舉手禮,笑著離開書房,執行長官交代的任務去也。
梁冠雅目送他背影,嘴角似勾非勾,他移動滑鼠,黯沈的電腦螢幕重新亮起,右下角程式列顯示他有新郵件。
他開啟郵件程式,收到十幾封信,大部分跟工作有關,有兩封垃圾郵件,三封廣告信函,還有一封,來自熟悉的ID。
他心跳乍停,急忙點閱那封信——
DearDearUncleAngel:
這件事我一直忍著不想告訴你,因為我怕你笑我,更怕你擔心——
UncleAngel,我要謝謝你。
你說對了,我不該答應他的求婚,我其實還不夠瞭解他,我只是以為他很愛很愛我,而我也愛他,我以為他會是那個能跟我牽手一輩子的男人。
我以為,我終於找到了人生伴侶。
但其實不是的,我們之間的誓言只是一杯虛幻的彩虹泡泡,吹散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他跟我道歉,說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希望我原諒他。
他的奶奶也希望我再給他一次機會。
而那女孩,卻告訴我她懷孕了,她找不到孩子的爸爸,希望我幫忙聯絡他……
UncleAngel,我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我知道你一定也這麼覺得。
可請你別笑我,如果連你也笑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連你也責備我,那我……
UncleAngel,我不會哭。
我一定不會,從小,你就告訴我要堅強,要勇敢,我既然答應過你,就一定會做到。
我只是……只是很想見你……
對不起,UncleAngel,我真的好想見你。
我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
☆☆☆☆☆☆☆☆☆☆☆☆☆☆☆☆☆☆☆☆☆☆
好痛!
深夜,於香韻巡視完打烊的餐廳,正想回辦公室,經過長廊時,小腹的疼痛卻如巨岩,沉沉地墜著。
她撫住痛處,忍不住悄悄在陰暗的角落蹲下,一面等那痛楚過去,一面拭乾鬢邊不停冒出的冷汗。
她工作過頭了,她知道。
明明身子不舒服,該早點回去休息的,但她就是不願獨處,寧願自己能像顆陀螺團團轉,忙得忘了心事。
可生理的警鐘,還是對她敲響了,不許她再繼續濫用體力。
「對不起,我知道了。」
她喃喃自語,閉眸深呼吸,靜靜地等那激烈的疼痛過去,然後再試著緩緩站起身。
一波波暈眩如海浪襲來,她全身倏地虛軟,重心不穩,搖搖欲墜——
「小心!」一雙男性的臂膀從她身後探過來,穩穩地攬住她纖腰,將她荏弱的嬌軀護在懷裡。
是誰救了她?
她凝聚全身僅餘的力氣,顫然回首,眸底映入一張眉宇郁然的俊顏。
「梁冠雅,怎麼又是你?」她驚愕地低喊,氣憤、酸楚、懊惱……各樣滋味在胸口交雜。
「當然是我。」他沙啞地回應。「你為什麼這麼不懂得照顧自己?非要把自己折磨到暈過去才甘願嗎?」
「你是特地來這裡質問我的嗎?不用你管!」她想推開他,卻虛弱地無法掙脫。「放開我!」
他不理會她的抗議,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她震驚不已。
「你、你在做什麼?快放我下來!」她捏起粉拳捶打他。
他低頭,冷冽地瞪她一眼,充滿責備意味的眼神頓時令她忘了呼吸。
「等你學會照顧自己,再來跟我耍脾氣吧!」他厲聲斥道,不管她驚得目瞪口呆,逕自抱她回辦公室,路上巧遇兩名客房部員工,驚愕地目送他們。
他粗魯地踢開她辦公室門扉,將她放上」形沙發的動作卻異常溫柔,小心翼翼地,彷彿將她當玻璃娃娃,深怕碰碎了。
「有沒有止痛藥?」他關上門,低聲問。
「什麼?」
「止痛藥。」他蹙眉重複。「你生理痛不舒服,不是嗎?」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又羞又急,他果真看出她正處在女人最尷尬的生理期。「你、你……」她粉頰滾熱,窘到說不出話來。
「在你抽屜嗎?」他追問。
她咬牙不語。
「你若是不說話,我就打電話請客服部送藥過來——」
「在辦公桌左邊最上面一格抽屜!」她急忙喊,深怕他又叫來另一個員工看熱鬧,方才遇到那兩個,就夠流言傳得滿天飛了。
梁冠雅點頭,似是看透她的憂慮,嘴角微妙一牽。他打開抽屜,找出止痛藥,斟了一杯溫水遞給她。
「把藥吃了。」
她不情願地接過,和水將藥片跟滿腔怨氣都一口吞落。
他又在同一格抽屜裡找到一袋暖暖包,取出熱水瓶的水燙過了。「把這個墊上去,應該會舒服一些。」
她倒抽口氣,不敢置信地接過暖暖包。他怎麼連這種事都知道?
「你經常這樣照顧你女朋友嗎?」她悶悶地問。
劍眉揚起。「我沒有女朋友。」
「那你怎麼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她懷疑。
他微微一笑。「有人告訴過我。」
「有人告訴你?」
「嗯,她告訴我女人常常鬧生理痛,是件很麻煩的事。」
她輕哼一聲,沒再追問那個多話的人是誰,手握著暖暖包,卻遲疑著不動。
「怎麼了?」他訝然望她。
「你轉過去啦!」他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怎麼把暖暖包墊上小腹?「別看我。」
他先是愣了愣,接著明白她是害羞,嘴角不覺一扯,很紳士地轉過身。
她瞥見他唇畔的笑意,更加氣惱,鬱悶地掀開衣衫,將暖暖包貼在疼痛處,熱流透進肌膚裡,漸漸舒緩了她緊繃的肌肉。
「我可以轉過來了嗎?」他很有禮貌地問。
她抿唇。真想扁他!「可以。」
他旋過身,深湛的墨眸如兩顆黑夜裡的星,指引迷途的旅人方向。「好多了嗎?」
他幹麼這麼關心她?
於香韻很嘔,卻又悵然,當他如此溫煦地問她時,她實在沒法對他嗆聲擺臉色。「我很好,謝謝你,你……可以走了。」她冷淡地下逐客令。
他深深地凝望她。「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今天打算睡在飯店裡。」她拒絕他的好意。
「然後明天一早起來,又可以繼續虐待自己嗎?」他不悅地揪攏眉葦。
「那不關你的事。」她真不明白,他為何要干涉她這麼多?
「明天你請假。」他突如其來地命令。
她怔住。「什麼?」
「明天你放假一天,不許工作。」他一字一句地撂話,語氣不容反駁。
這男人以為他是誰啊?憑什麼這樣對她說話?
她強忍憤慨,鄭重聲明。「我不能請假,我有很多事要做。」
他瞇起眼,眸光霸道地追緝她,許久許久,直到她感覺自己像被鷹隼相中的獵物,躲不開,逃不了,全身毛骨悚然,他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你一定會請的。」
「我不會!」
「你會。」
「不會。」
「會。」
兩人你來我往,好似小學生在吵架。
於香韻幾乎控制不住脾氣,惡狠狠地瞪視眼前的男人。「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你想瞭解我。」他氣定神閒。
「什麼?」她一愣。
「你想認識我更多。」他淡淡微笑,神情極有把握,彷彿一切都掌控在他手裡。「我答應你,只要你明天陪我出去觀光一天,我就告訴你一些我的事。」
可惡,她真恨他的自以為是!
「我不是伴遊女郎!」於香韻忿然咬唇。
「我沒說你是,就當我是客人,而你只是盡地主之誼吧!」他輕聲一笑,頓了頓。「別告訴我,你一點都不想瞭解『水晶集團』的敵人,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不是嗎?」
她默然不語。
他凝視她低斂的眉眼,笑容一斂,嗓音驀地沙啞。「不管你有什麼心事,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