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香彌
聽見他進來的聲音,海菱眸也不抬地盯著手裡的書本。
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神色有絲冷淡,他微蹙了下眉,走至桌前坐下。她還是看都不看向他,逕自看著手裡的書,彷彿那書精彩到讓她捨不得移開視線。
有點不對勁。
「那些福晉和格格惹你不快了?」他試探地問。
「沒有。」海菱低聲回答。她們只是同她說了一些她以前不知道的事而已,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好在意那些話,在意到氣悶得不想同他說話。
他撫著下顎,打量著她低垂的側顏。
兩人就這麼坐了半晌,海菱依然不怎麼搭理他,綿昱便將手上拿著的一卷書冊擱在桌面。
她悄悄覷了一眼,瞥見封面寫著《太平御覽》幾個字,眸兒驀然睜大,可令她驚訝的不是這幾個字,而是……
她的臉微微抬起,眼裡流露出一絲熱切,忍不住探出手去,但還沒摸到那書,他便把書拿走了。
她的目光盯著他手上的書,瞬也不瞬。「那本書可是宋刻本?」
「嗯。」綿昱輕哼一聲,心中有絲不滿。為了他手上這本書,她終於肯理睬他了?
「我、我可以看看嗎?」她舉起了手,迫不及待地想從他手上接過那卷書。
可他卻移開手,不讓海菱碰觸到書卷。
「不行,你沒瞧見我正在看嗎?」他佯裝很有興趣地翻動那有著數百年歷史的書頁。
「那……那等你看完,再借我看好嗎?」她的眼睛綻起期盼的亮光。
此刻她臉上的欣喜之情不是為了他,而是因為他手上的書,綿昱看了有些不是滋味,輕哼了聲。「嗯。」
她目不轉睛地在一旁耐心等著他看完那卷書。
被她那熱切的目光看得坐不住,他慢吞吞的開口,「如果……你現在親親我的話,我就把這本書送給你。」本來還想再逗逗她的,可現下他倒先沉不住氣了。
海菱毫不猶豫地走到他身邊,親吻他的面頰。
他不滿意的指著自己的唇瓣。「得親這裡才算。」
她粉頰一紅,微一遲疑,便從善如流地將蜜唇覆上他的唇瓣。
他順勢將她抱坐在腿上,一手摟著她的柳腰,一手按著她的腦後,深深地吻著她。
四片膠合的唇瓣良久才分開,她細細低喘著,一得自由,便迫不及侍地從他手上拿走那書卷。
綿昱發覺自己對她的吸引力竟不如一卷書,心裡有些惱,但看著她面露興奮地小心翻動著那書頁,所有的抱怨便全數消散無蹤。
罷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有了那卷宋刻本的書,海菱就這樣將夫婿給晾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一直到要就寢了,他才抽走她手上的書,不讓她再看。
「明兒個再看吧,夜深了。」
海菱服侍他寬衣,心思仍盈繞在適才看的那本書上頭,耳邊忽聽見他的聲音。
「過幾日七叔他們要去圍剿亂黨,要帶你一塊去,說是想借助你夜裡能視物的能力,幫他們捉拿亂黨。」
聞言,她頓覺胸口微微一滯,低首應道:「嗯。」那些福晉、格格說得果然沒錯,就是為了這雙眼睛,他才會娶她的。
綿昱接著說:「我會陪著你一塊去,你不用害怕。」
「嗯。」她輕輕頷首,一股難言的低落情緒盤踞在心頭。
第六章
闃黑的夜裡,正上演著一場血腥的殺戮。
腥紅的血液,在這樣無星無月的夜裡,一般人是看不清楚的,但她偏偏看得一清二楚。
當那些刀槍劍戟砍殺在一具具人體上,噴濺而出的血汁,讓她駭得臉色發白。
寒風將那腥濃的味道送至鼻端,坐在馬背上的海菱反胃得想吐。
她不曾經歷過這樣殘虐的事。
一、兩百名官兵追剿著二、三十名逃逸的亂黨,那些寡不敵眾的亂黨,被迫躲入陰暗處藏身,卻都在她的指點下,一個個被斬殺身亡。
坐在她身後的綿昱,雖察覺了她的不對勁,卻只當她是害怕,所以在她耳邊輕聲安慰著。
「別怕,有我在,沒人傷得了你。」
她只是搖著頭,眼裡噙著淚,看著那些因為她而被殺的人,一股罪惡感頓時盈滿胸臆之間。
她不想再替他們找出那些人了,她無法再眼睜睜看著有人被殺,不管是亂黨被官兵圍殺,還是那些官兵死在亂黨的劍下,都好可怕、好可怕……
不要了,不要再殺人了!
「昱福晉,剩下的人躲到哪裡去了?」福貝勒驅馬來到她身邊問。這次的圍剿行動他們大獲全勝,加上有她的指點,幾乎就快將這群亂黨一網打盡了。
海菱搖著頭,說不出話,覺得胃裡洶湧地翻攪著。
見她沒出聲,福貝勒追問:「昱福晉,還有十幾個人躲在……」
「海菱?」綿昱終於察覺不對。
「嘔!」她終於吐了,眼兒一閉,登時昏厥了過去,同時,她的身下也一片濡濕,滲出鮮紅的液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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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蔽天,遮住了明燦的陽光。
海菱的臉上也失去了笑容,她失神的瞪著床頂。
替福貝勒他們圍剿那群亂黨,她付出的代價是失去了才兩個多月大的胎兒。
她這個母親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
對不起,孩子,娘對不起你,是娘害死了那些人,所以老天爺才懲罰到你的身上!
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聽到腳步聲,她閉上了眸,掩去眸裡所有的悲慟,翻過身,面向裡側,不想見到任何人。
來到床邊,綿昱眼神陰鬱地看著她的背影。
他不知道她有了身孕,直到她失去了他們的孩子,才知此事。
他難過於他們的孩子無法來到這世間,更難過於她冷漠的態度。
那張失去光彩的臉上明顯透露著她的悲憤,從醒來那日起,她就一句話都不肯跟他說了。
夜裡睡覺的時候,她睡得極不安穩,常常作著惡夢,讓他看得心都揪了起來。
「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我?」他知她沒睡,沉痛地出聲。
「……」海菱一如這七天以來的沉默不語。她什麼都不想說,就怕自己一開口便停不了對他的怨懟。
她知這事怪不了他的,她不想對他說出責備的話來。
當那天綿昱得知她竟小產了,那吃驚的神情與心痛的眼神,都讓她無法苛責於他。
是她失責在先,為了他生辰那天的事,賭氣地沒有馬上告訴他自己有孕的事,接著又著迷於那本宋刻本,而將此事給推遲了。
而他們的孩子……就這樣沒了!能怪誰呢?
「如果我知道你有了身孕,無論如何都不會帶你去幫七叔他們。」綿昱自責地道。
這話非但安慰不了海菱,反而像在責難她沒有告訴他她懷孕了的事,她咬著下唇,紅了眼眶。
見她依然不語,他又說道:「別再傷心了,以後你想要幾個孩子,我會再給你的。」
海菱終於幽幽開口了,「不管再有幾個孩子,都不是這一個,不是這一個!」
綿昱聞言一窒,不知該說什麼。
這時,珠兒代總管來傳話,「貝勒爺,七阿哥和福貝勒他們來看福晉了。」
他立即沉下臉。「他們還有臉來!」怒氣騰騰地離開寢樓。
等在前廳裡頭的幾人,一看見他進來,人人面露討好的笑臉。
七阿哥瞅向福貝勒,示意他先開口,福貝勒心裡暗暗叫苦,看向一臉陰寒的綿昱,只得臉上堆滿笑,打著哈哈,「綿昱,咱們來看昱福晉,她身子沒事了吧?」
「你說呢?」
冰寒的眼神朝他射來,凍得福貝勒打了個哆嗦。
「我、我和七阿哥帶了些上好的補藥和紫參,要給你的福晉好好補養身子。孩子沒了我們也很遺憾,不過養好身子以後,你想要幾個,還、還可以再、再生。」幹麼用這種怨毒的眼神瞪他,他也很無辜的好不好?
他哪知道昱福晉有了身孕,而且那天她只不過是在一旁看著,替他們揪出那些躲起來的叛亂份子,哪知道她看著看著就小產了?
見他一臉想宰人的陰鬱表情,七阿哥也趕緊陪笑說道:「就是唄,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昱福晉好好調養身子,這些補藥都是我從宮裡頭帶來的,以後養好了身子,不愁生不了孩子。」
「就算再生也不是原來的那個了!」綿昱忍無可忍,一把勒住福貝勒的頸子,惡狠狠地問道:「當初你不是向我保證,絕不會讓她有任何損傷的嗎?你說,你要怎麼把失去的孩子賠給我?」
「我、我、我……」他快被他給勒得斷氣了,「你、你、你先放、放手……」
「綿昱,你真想勒死他啊,快鬆手!」七阿哥見了,趕緊上前想架開他。
但他的手勁大得驚人,七阿哥壓根扳不動,情急之下說道:「這事也怪不了我們呀,若是知道你福晉已有了身孕的事,我們絕不會要她一起去的,你自個兒也不知道的不是嗎?怎能全怪在我們頭上呢?」
被他這麼一說,綿昱冷著臉鬆開了福貝勒,咆哮地下達逐客令,「滾,全部都給我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