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沈韋
唉!看來他只能躲在角落偷偷愛慕著慕姑娘了。
福將不表意見地聳了聳肩,未對項子堯與慕淡幽的關係多作解釋。
祥叔則是老樣子,保持沉默,平穩地駕著車,載著珊瑚,跟隨他們上「禿鷲寨」。
☆☆☆☆☆☆☆☆☆☆☆☆☆☆☆☆☆☆☆☆☆☆
玩興正起的項子堯不急著帶慕淡幽回「禿鷲寨」,他讓灰鷲、白鷲先行護送祥叔與珊瑚前去,他則帶著慕淡幽拐了彎,繞到他處。
一望無際的黃沙像瀚海一樣廣闊,風一吹地形便會改變,除非是識途老馬帶領,否則外地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最終渴死於荒沙間。
項子堯對這片大漠已瞭若指掌,哪裡有流沙可以引敵人陷入、有進無回,以及提供水源、比黃金還寶貴的綠洲在何處,他皆一清二楚。想在大漠中存活下來,就必須具備這些常識。
這些年他待在大漠,過得悠遊自在、如魚得水,因沒人管束而徹底放縱自己,率性而為。初來此地之際,他年少氣盛,就像頭出了閘的豹子般狂猛掠奪,憑藉著一身無疑,除去了「禿鷲寨」前一任寨主——禿鷲,取而代之。
緊接著,他便隱姓埋名,在大漠定居下來。除了偶爾捎封家書報平安外,對於在外頭的事,他隻字未提。
項子堯帶著慕淡幽來到一處地形奇特、隱密的石窟外,他勒馬停步,先躍下馬背,再將她抱下馬來。
「這裡是哪兒?」慕淡幽好奇地問。
「這裡是我無聊時最常來的地方,我帶你進去瞧瞧,包準你會喜歡。」項子堯一如從前般拉著她的小手,腳步輕快地沿著佈滿黃沙的石階往上走。
他的喜悅感染到她,一路上她的唇角始終掛著笑花。此刻四下無人,她便不端莊地悄悄撩高裙擺,與他在石階上跑跑跳跳。一路上有他的扶持,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依然會勇往直行。
薄汗沁上額際,她的臉龐也因他的策馬狂奔而罩上沙塵,可她一點都不在乎,也不忙著擦拭,一心只想知道這裡頭究竟藏了些什麼,讓他這般神秘。
「準備好了嗎?」項子堯領著她來到洞窟外,揚著爽朗的笑回頭看她。
「好了!」她用力頷首。
「那走吧!」項子堯牽著她進到黑暗的石窟內。
自明亮的大太陽底下來到黑暗的石窟內,一瞬間慕淡幽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清涼的風穿過山壁,吹拂著她因喜悅而酡紅的雙頰。
「別怕,我點上火後,你就可以看見了。」項子堯萬般下捨地鬆開她的小手,自懷中取出火折子與蠟燭點上照明。
當暈黃的光線慢慢投射擴大後,慕淡幽發現她的呼息也隨著光線的照射而逐漸屏住,讚歎地看著呈現於眼前的景致。
「好美……」在項子堯身後的石壁上繪有一尊佛陀、兩尊菩薩,法相莊嚴肅穆,使得她說話時不自覺地放低音量,就怕會驚擾到栩栩如生的神佛畫像。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看著她的雙眸因讚歎而熠熠發亮,他就知道來對了。
「我好喜歡這裡!」
「我帶你到隔壁去,那裡有飛天樂伎與羽人壁畫。」牽著她的手,他帶著她到隔壁洞窟。
看著石壁上所繪的飛天樂伎與羽人,慕淡幽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後,她才情不自禁地開口問:「子堯,你為什麼要離開?」
項子堯一怔,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問出口。已經有好多年沒人叫他子堯了,待在繁華的京城彷彿是上輩子的事。
「想離開就離開了,不為什麼。」他說得輕鬆瀟灑,大掌卻輕輕鬆開了她的小手,沒讓她知道,為了愛她,他痛苦過、掙扎過,也絕望過。
他不想背叛大哥,可是愛她的心卻不斷催促他。
倘若什麼都不做,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大哥為妻,成為他的大嫂,不再是他所能碰觸、想望的人兒。
於是,他決定放手一搏,毅然決然地留書出走,來到大漠。之所以會來到大漠,乃因聖上任命他為密探。大漠這一帶近年紛擾不斷,胡人探子不斷潛入,可當地官府無能,無法順利解決層出不窮的問題,所以聖上才會想派出密探代為查探處理。
這幾年來他在大漠探查外邦是否意圖不軌,並探查中原是否有人與外邦合謀,準備逐鹿中原?倘若發現誰有問題且搜到證據,可以不用透過聖上的允許,私下除掉問題所在,事後再秘密呈報給聖上即可。
而他之所以會被聖上選上,賦予重要任務,是因為在京城時,他因滿腔的苦澀無處可宣洩,便參與了大大小小的兢技,奪魁是家常便飯,聖上不知是從何處得知了消息,暗中觀察起他的武藝與應變能力,想瞭解他是否能夠擔當如此重責大任?
多次觀察下來,聖上發現他與一般只會花天酒地、惹是生非的世族子弟不同。雖然桀驁不馴,但他因家庭教養的關係而充滿了正義,對國家社稷有一定的責任感,而且他在朝中並無職務牽絆,惹人疑竇,是最適合的人選。於是,聖上私下遣人要他進宮,問他是否願意承擔此一危險職務?
當時他心裡正紊亂不安,聖上派給他的職務像是一道曙光,照亮了絕望的他,本以為淡幽與大哥的婚事已無力回天,沒想到聖上的提議又讓他重拾希望,太好機會就在眼前,他豈會傻得放過?
是以,他大膽地向聖上提出要求——倘若他成功達成任務,請求聖上賜婚。
聖上應允了,所以他狠下心離開她,咬著牙與時間賽跑,爭取一個又一個可能贏得她的機會。
至於陪著他來的連環,其父親為戶部侍郎,是他爹最得力的屬下,所以他們自小就玩在一塊兒,連環和他就像親兄弟般友好,所以當得知子堯決定放手一搏,到大漠來求得一線生機時,同樣為情所困的連環也決定忘卻情傷,與他一道到大漠來闖一闖。
「沒有任何原因?」她不相信。
「當然沒有,你也曉得,我的性子就是這樣,我娘不也常說我像頭豹子,狂野、不受拘束嗎?我在京城裡待膩了,有一天就想,或許到大漠來會很有趣,於是我就來了。那你呢?怎麼不待在城,跑到這裡來了?」他說得雲淡風輕,一副他天生就喜歡東飄西蕩的模樣。
「我來找你。」慕淡幽毫不隱瞞。
「找我?你怎麼知道我人在這裡?」他從未在書信中告知家人目前人在何方,她怎麼會知道他人在大漠?
「我猜的,由你送我的手鏈。我拿著它到『珠璣坊』去,請教那兒的老師傅,老師傅說手鏈上的雕飾工藝與寶石,很像是出自於塞外的,於是我猜你人在塞外,所以便來了。」慕淡幽同樣輕描淡寫,欺騙著。
「你離開家,千里跋涉來到大漠,如果我離開了,或是根本就不在大漠的話,你怎麼辦?這件事你爹娘知道嗎?還有……我大哥他知道嗎?」一講到家中大哥,他的心口就有股說不出的苦澀滋味。
「我跟家裡的人說要到南方找姑媽,我爹娘、哥哥以及子熙大哥全然不知情。」她眼也不眨地對他扯謊。
「你和我大哥……可定下婚期了?」一談論到她與大哥的婚期,他的心口就像遭到大石不斷地狠狠撞擊。
名義上,淡幽是他未來的大嫂、是大哥未過門的妻子。大哥與淡幽小時候就訂了親,所有人都看好這門親事,也讚揚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沒人想到,他與淡幽年齡相仿,兩人不過差了兩歲,從小玩到大,他帶著淡幽到溪邊玩水,他們一同在草原上放紙鳶,淡幽喜歡看書,他就為她找來所有有趣的書籍,在渾然未覺中,他的心頭已住進了慕淡幽的身影。
每當想到她並不屬於他,而且終有一天,不管再怎麼不情願,都得喚她一聲大嫂,他就痛得快喘不過氣來。他拒絕承認她會成為他的大嫂,是以自始至終都喚她淡幽。他一味地率性而為,仍舊帶著她到處玩耍,牽她的小手也不覺有何不妥,直到兩人長大了,終於不得下面對殘酷的現實。
在親情與愛情的抉擇間,他日夜飽受煎熬,最後終於決定背叛大哥,因為他明白,大哥沒有了淡幽,仍能一如往常般活躍於朝堂之上,但他不行。沒有了淡幽,他將會有如行屍走肉般,活著,比死了還要痛苦。他不想再過著看不到未來的生活,方會痛苦地下了這個決定。
「還沒。」
「大哥他還是老樣子,鎮日忙著朝政之事嗎?」聽見尚未訂下婚期,項子堯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下,不再懸吊。
「對,子熙大哥一直很忙,我很少看到他。」談起即將與她成親的未婚夫婿,慕淡幽並沒有特別開心,仍是一貫的平淡口吻,像是談論鄰家兄長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