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齊晏
容音怔怔地看著月音,她從小就資質駑鈍,幸而生在王府,凡事不需她親自動手,向來沒有愁苦煩惱,也不知道當人家的妻子到底要會些什麼?看月音說得認真鄭重,她心中卻半點也感受不到要緊,只是一逕地傻笑。
「姊,你別只是笑呀!快跟著我背一次。花褪殘紅青杏小,燕子飛時,綠水人家繞……」月音朗聲吟道。
容音笨拙地跟著背誦,卻怎麼都背不好,整首詩反覆背誦了十幾遍還是記不起來。
「月音,我看你跟我一起嫁給永碩好了,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了,反正你什麼都會。」她沮喪地歎口氣。
月音噗哧一聲笑出來。
「姊,你這樣依賴我是不行的。在府裡我可以幫著你,可是一旦嫁出府去,你就得靠你自己了。」
「你跟我一起嫁給永碩不好嗎?」容音沒弄清月音真正的意思。
「也不是不好,但也得人家願意才行呀!」月音咬著唇把玩手指。永碩風流俊俏,初見他時,她也曾為他動心過,但是永碩看著她的眼神和看著其他女子的眼神一樣,並無特別,她便明白永碩並沒有把她放在心上,久而久之,就慢慢對他心如止水了。不過,放眼京城尚未婚配的貴族子弟,永碩的確是條件最好的一個,倘若別無選擇,和姊姊一起嫁給永碩也不是不可以。
「月音這麼漂亮,又這麼瘦,還這麼聰明,永碩一定會願意的!我去跟阿瑪說!」容音開心地站起身。
「姊,你忘了阿瑪還沒回來呢!」月音好笑地扯住她。
「對了,我都忘了。」容音呵呵地笑。
「姊,我的事你先別對阿瑪說,我還不想這麼早嫁人。」月音淡笑道。她還不想這麼快就決定自己的將來。
「為什麼?」容音不解地眨眨眼。「你也長大了呀!阿瑪說我們姊妹長大了都要嫁人的。」
「是呀,我知道。」月音托著腮,似有若無地歎口氣。她並不像容音那樣,已經有個決心想嫁的人,倘若隨隨便便嫁給對她沒感覺的永碩,她也不是那樣心甘情願。
「不要不開心嘛,咱姊妹倆一起嫁給永碩很好呀!要不然這樣吧,我讓你當正室,我來當側室,你說好不好?這樣你會不會開心點兒?」容音咧嘴嘻笑,天真地想討好她。
月音忍不住「噗」地一聲大笑出來。
「姊,你以為正室、側室是吃的東西呀?能這樣讓來讓去嗎?」
「為什麼不能?」容音眉頭一皺,圓胖的臉看起來更像顆白嫩包子了。「你比我懂得多,又比我會算帳,當然比我更合適當正室夫人了。」
月音笑不可抑,她知道跟姊姊解釋再多她也不一定弄得明白,索性不談了。
「姊,咱們來蕩鞦韆吧!來,你來玩,我推你。」她笑著把容音拉起來。
「好啊!」容音最愛玩蕩鞦韆了,她挪動著圓圓胖胖的身子,一屁股在鞦韆架上坐下。
「坐好了,我要推了!」月音使勁力氣,在容音背上用力推。
鞦韆慢慢蕩高了,隨著鞦韆愈蕩愈高,容音的笑聲也愈來愈大。
「牆裡鞦韆牆外道,牆外行人,牆裡佳人笑。」月音一邊笑著,一邊大聲吟誦。
「什麼牆呀牆的,真拗口!蘇東坡真是個囉嗦的男人,幸虧他還會煮東坡肉,不然他老婆豈不是要悶死了!」容音笑著喊道。
唐宋古文八大家之一的蘇東坡竟然被嫌囉嗦?月音抱著肚子笑彎了腰。有時候她真希望能像容音一樣憨憨傻傻地過日子,什麼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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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叫永琅?是我的兒子?」
慎靖郡王爺允禧目瞪口呆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年輕男子,早已遺忘的塵封記憶瞬間翻江倒海般一湧而上。
今晨,他伴隨著皇上鑾駕來到蘇州行宮,沒想到這人高馬大的年輕男子忽然攔下皇上鑾轎,開口便要求見允禧,並自稱是允禧的兒子永琅。
乍然聽見「永琅」這個名字,允禧心中無限震駭,瞪大雙眼仔仔細細看著男子年輕清俊的面龐。
這個自稱他兒子的「永琅」生得劍眉鳳目、大眼薄唇,特別是那雙異常妖美的黑眸,睫毛濃長,幾乎把眼珠子掩沒了,那不經意流露的一點妖邪氣息,霎令他心中一顫,彷彿又見到了二十多年前在西湖畔迷得他神魂顛倒的女子──顏麗雪。
乾隆皇帝坐在上位,愉恪郡王允琶坐在下首,兩人彼此互視一眼。
「二十一叔,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乾隆疑惑地問允禧,雙眸卻是緊緊盯著「永琅」。
「這關係著皇室的血統,不容混淆,允禧,你可要仔細問清了。」允琶嚴肅地掃了允禧一眼。
「我知道。」允禧深深看著「永琅」。「告訴我,你娘叫什麼名字?」
永琅淡笑著搖頭。
「我不知道我娘的名字,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只知道她姓顏。」
「不錯,是姓顏。」聽永琅說他的娘已經死了,允禧心中一陣惻然。「你娘是怎麼死的?」
「當時我年紀還小,不記得了,只知道三歲時有人把我送到『虎跑寺』去,留下了一封書信和一支梅花簪。」
「梅花簪?」允禧心一動,忘形地喊道:「快給我瞧瞧!」
永琅從懷中取出梅花簪來,雙手呈上。
允禧接過去,反覆地細看,手指輕輕摩挲著簪子上鑲著五色寶石的梅花瓣,神情有些癡怔,好半晌不說話。
「允禧?怎麼了?」見他盯著梅花簪發呆,允琶忍不住出聲喚道。
「皇上、十五哥,這支梅花簪確是我送給麗雪的沒錯。」允禧目光柔和地凝望著永琅。「當年下江南辦差,在西湖畔結識名妓顏麗雪,那時年少輕狂,有過一陣荒唐的日子,回京時,並不知道麗雪已懷了我的孽種。」
「你不知道?那『永琅』這個名字是怎麼來的?」允琶不可思議地喊道。
「是呀,二十一叔不知道,『永琅』的名字難道是顏麗雪擅自取的?還那麼巧就給她排對了輩分?」乾隆訝異地皺起眉頭。
「那是因為我曾經和麗雪開過玩笑,要是她懷了孩子,男孩就取名叫永琅。這個名字只有我和麗雪才知道,所以我一聽到永琅的名字,才會如此吃驚。」允禧看著永琅的眼光幾乎沒有懷疑了。
「二十一叔,你不是說顏麗雪是名妓?你怎麼知道在你走後,她不會有別的男人?」乾隆問得敏銳。
「是啊,允禧。」允琶接口道。「這關係著皇室血統,一點兒都馬虎不得,你可得盤問清楚了。」
允禧點點頭,轉向永琅,和顏悅色地柔聲問他:「永琅,你不是說還有一封書信嗎?那封書信呢?」
「事隔二十多年,那封書信早已不知去向了。」永琅淡淡地答道。
「除了梅花簪,難道就沒有別的信物了嗎?」允琶問。
永琅緩緩搖頭,面色沉靜。
「的確不會有別的信物了。」允禧歎了口氣。「當年,我什麼東西都沒有留給麗雪,只把這支隨身帶著的梅花簪留給了她。」
「你一個大男人,隨身帶著梅花簪子幹什麼?」允琶皺眉道。
「十五哥,這梅花簪是我額娘的遺物,也是當年皇阿瑪賞給我額娘的。」允禧沒好氣地說。
「是皇阿瑪賞的?」允琶睜大眼睛,看了乾隆一眼。「大內造的簪子肯定絕無僅有,這孩子的身份……許是不假了。」
「二十一叔,你再問問年紀相不相合吧?」乾隆端起茶,用碗蓋撥了撥杯麵上的茶沫。
「是,皇上。」允禧心中對永琅已無懷疑,但還是得要問個清楚明白,才能取信於皇上。「孩子,我來問你,你是何年何時出生的?」
「我是生於乾隆八年……四月二十日。」他略微沉思了一會兒,便道。
允禧掐指推算,神情忽悲忽喜。
「是,沒錯、沒錯!皇上,我是在乾隆七年春天到江南的,隨後有大半年的時間都和麗雪在一起,隔年,她就生下了永琅。以時間推算,永琅確實是我的孩子沒錯。」
乾隆銳利的目光在永琅俊美的臉上緩緩掠過,仍是滿肚子狐疑。
「你一直住在『虎跑寺』裡,又怎麼會知道朕和慎靖郡王爺來到了江南?」他冷冷問道。
「回皇上,我三歲被送進『虎跑寺』,八歲之後離開,從此流落江南,四處漂泊。那日來到蘇州,在街上聽人說起皇上南巡鑾駕到了蘇州,便跟著湊熱鬧,無意間,我聽見這位王爺……」永琅朝允琶的方向展了展手。「叫喚道:『允禧,你去稟告皇上,十幾名蘇州地方官等著給皇上請安。』,我當時心中萬分驚喜,沒想到能有機會見到生身父親,所以下定決心前來相認。」
永琅這番話徹底說服了允和允禧,但是乾隆卻對神色過分平靜淡定、眼神卻透著一股邪氣的永琅半信半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