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項薇
心中如是想,但當她想到兩人之間的關係是老闆與員工時,不知為何,她的心頭微微發酸。
怯懦地抬起臉,梁小小不安的扭捏雙手。「對不起,少爺,我以後不敢再使性子了。」
少爺?官天賜皺起眉,笑意從他的唇邊消逝,總覺得她那句少爺令他聽來有點刺耳。
「我……我扶您進房好嗎?還是您想下樓?外面的天氣很好,您要不要順便到庭院走走?」梁小小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好卑微,她說話的語調不再顯得生龍活虎,平板的表情則像一尊木娃娃般,失去了往日的笑容。
這是她的工作,照顧他是她的職責,她不該意氣用事,她怎麼能忘了如果失去這份工作,她的下場將有多麼慘?
對,他是老闆,不是她的什麼人!
她……她不該讓自己表現得一副和他很熱絡的模樣,不該超越本分,對他太在意,但是……好像很難,她無法以平常心來對他。
冷漠而生疏的口吻在官天賜聽來,感覺十分不悅。「你又怎麼了?」該不會她又在生氣了吧?
好吧!他承認自己方纔的話過於強勢和自以為是,但先前他這麼講時,她卻毫不在意不是嗎?
「我扶您下樓好嗎?」梁小小那一句「您」說得十分恭敬,臉上像戴了一副面具似的,半點笑容也沒有。
她的心一直在發疼,胸口被扯得莫名感到酸苦,這感覺讓她好想哭,她伸手牽起官天賜,小心翼翼的領著他走下樓。
官天賜的神情帶著疑惑,經由她的提醒,一階階向下走。「又在不高興了?」他刻意露出戲譫的微笑。
「沒有。」梁小小決定保持沉默,就怕自己再出聲說太多,她會哭出來。
終於確定她的不正常態度,官天賜停下腳步站在樓梯間,神色變得凝重。「有話就直說,你不必悶在心中。」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方纔還對他怒吼,怎麼這會兒嘴像蚌殼一樣緊閉,不再與他抬槓。
「少爺?」梁小小疑問的抬起頭。
「如果你是氣我上次吃你的豆腐,那我現在向你道歉。」總覺得她無溫度的語調令他聽了心情感到很煩悶。
平時她的話總是說不停,讓他已習慣她在一旁拉拉雜雜的說一堆,突然要他面對不說話的梁小小,就好像在改變一個人的習慣似的。
「我沒有在生氣。」梁小小看到他認真的臉色,默默的低下頭低喃。
真正想來,有哪個老闆會跟員工道歉的?
除了官天賜以外,她好像這輩子都沒被人道過歉,只有她不斷向人哈腰的份而已。
是她太得意忘形、是她太自以為是,老是仗著人家瞧不見,無禮的背著他吐舌抱怨,做些讓他暴跳如雷的事;現在想想,她還能繼續保有這份工作,根本是人家的好心腸,人家肯大發慈悲,而她還敢在這裡不知感恩,愈來愈囂張,她真是太壞了。
心虛,自責、內疚、懺悔……梁小小在這一刻是真的承認官天賜確實如老管家所說的,是個善良的男人。
眼瞄向樓梯下方的老管家,她發現他的眼中竟莫名泛著淚光,神情既感動又激昂的對她猛點頭。
「林管家,你怎麼了——」梁小小才向前走了一步,竟忘了自己人正在階梯上,一時踩空,整個人霎時向前跌落。
她的尖叫聲響起的瞬間,官天賜心一驚,毫不猶豫伸手向她的方向探去。
一碰到她的手掌,官天賜想也不想就拉住她,將身旁的梁小小給緊護在胸口處。
「少爺、小小!」老管家驚訝的大叫。
官天賜高大的身子擁著懷中的梁小小,兩人一起由樓梯滾落而下。
梁小小害怕的尖叫,感覺身子正被人緊緊保護住,除了眼前的景物開始天旋地轉外,身子並未感到任何疼痛。
直到兩人滾落地面,擺放在一旁高几上的花瓶經衝撞而晃動,突然掉落在地,發出猛烈的聲響,而老管家驚駭的大叫聲也再次傳出。
「怎……怎麼回事?」梁小小不明就裡的自官天賜的懷中探出頭。
她的目光僵在官天賜的身上,一道鮮紅血液自他的頭頂快速流出,沾紅了地面。
刺眼又詭異的色彩讓梁小小頓時紅了眼,渾身下斷顫抖。「少……少爺?少……少爺……少……天……天賜——」
腦中一片混亂,淚水如泉湧,梁小小顫唇嘶聲大叫,恐慌與無助侵襲她的思緒,她用力壓住官天賜冒出血來的頭頂。
艷紅的鮮血無法控制的不斷向外湧,梁小小滿手鮮血,泣不成聲的呼喚著他。
是她的錯,是她空口他受了傷,是她……是她害的……
她害死他了!
躺在地上的官天賜緊閉雙眼,動也不動,一顆顆淚水不斷滴落在他逐漸冷卻的臉龐上。
「天賜……你醒一醒!」梁小小搖著頭、咬著唇,身子感到逐漸發寒。
老管家迅速恢復神智,果斷的拿起電話叫救護車。
梁小小驚恐的不斷大哭,雙手沾滿他的鮮血,她毫無幫助的不斷壓著他頭頂上的傷口。
別哭……小小,別哭了!
絕望的哭泣聲不斷迴盪在官天賜的耳中,溫熱的淚液浸濕了他的臉龐,一聲聲的呼喚讓他聽了心隱約抽疼著。
直到失去意識前,他的耳邊依然傳來梁小小一聲聲的吶喊和哀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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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是誰?」手術房外,官家大哥官駱書與妻子一接到老管家的緊急電話,立刻趕到醫院。
「大少爺,小小是負責照顧二少爺的傭人。」老管家看著人就站在手術房門口,雙手合十,口中不斷低喃的梁小小。
官駱書的眼中透露出一抹幽光。「天賜就是為了救她才受傷的?」
「呃……是。」老管家據實回答。
「給她一筆錢,請她離開。」自己的親弟弟竟然為了一個陌生女人受傷?這女人真是個禍害!
「呃?太少爺……」老管家驚訝的抬頭,臉上的表情淨是不以為然。
「是她的錯不是嗎?既然是她的錯,我就要她走路。」官駱書就事論事的質問,他的眼中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官家人除了他之外,只剩下官天賜仍待在台灣,他的父母和弟弟都在世界各地無法趕回來,當然一切的決定都得由他來作主。
「情況如何?」顏裳——官駱書的妻子——憂心仲仲的拉拉老管家,同時也瞧了一眼臉色蒼白,神情淨是著急、不安的梁小小。
「二少爺頭部受到強烈撞擊,破了一個大洞,有些玻璃碎片仍插在傷口裡,醫生也擔心二少爺可能會有腦震盪的跡象,所以除了先替他把頭上的碎片取出,後面還得做X光檢查,看是否要做腦部手術?」
老管家的話一說完,旁邊的梁小小就不斷的低泣,像是很自責。
「太少爺……能不能留下小小?」老管家鼓起勇氣向神色凝重的官駱書請求。
「留下她?」官駱書馬上搖頭。
「林管家,你喜歡小小?」顏裳看著老管家詢問。
老管家低下頭,用力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雖然小小照顧二少爺才幾個月,可是她能引導二少爺離開房間,這是我們這半年多來都做不到的事,此外她還讓二少爺不再隨時暴怒,不再憤世嫉俗,這些日子,我常聽二少爺發出爽朗的笑聲,甚至還會以逗小小為樂。
「雖然她不小心讓二少爺受傷,但是你們看看她,他們兩人在摔落地時,小小雖因受到二少爺的保護而安然無恙,可她為了幫二少爺止住頭上的血,被地上的碎玻璃劃了不少傷痕,到現在還不肯去處理她身上的傷,堅持要待在這裡等手術結束。」
顏裳聞言,轉頭看向梁小小,她正語無倫次的低喃,臉頰佈滿淚水,蒼白的雙唇幾乎被她咬破。
「是她幫助天賜踏出那間陰暗的房間的?」官駱書揚起眉,重新打量一旁的梁小小。
自從一年前,官天賜因車子的煞車失靈,導致他人雖逃出車外,但頭部卻受到強烈撞擊,視神經受到腦中瘀血壓迫以致失明後,他整個人就變得頹靡不振,將自己封鎖住,就連他的家人也被排拒在外。
而今他竟然對一個小女人敞開心房?官駱書盯著梁小小看著,他的目光銳利,彷彿想從中察覺些什麼事情。
「老公,把她留下吧!」看梁小小楚楚可憐的模樣,顏裳拉拉丈夫,加入說服的行列。
官駱書收回自己的目光,仔細凝望妻子。
「能輕易進入男人心中世界的女人,我想對天賜而言,小小應該是特別的。」顏裳提醒道。
「太少爺,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小小讓二少爺改變了很多。」老管家接著出聲。
官駱書沉思著,數分鐘後,他看著前方的妻子和老管家,「好吧!但是如果她再讓天賜受到任何傷害,我可不會再饒恕她。」對他而言,家人是最重要的,為了自己的家人,他可以傷害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