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秋風醉
「嗨,英俊的先生,是要去約會嗎?不如買束花送情人吧。」露天花店前,微禿的胖老闆,笑容可掬地向他招攬生意,拉回他的思緒。
這就是尼克口中的花店吧?在他打量時,一名剛買完花的顧客從他身旁走過,雙手環抱一大束艷紅惹火的玫瑰……他思忖著,她也會喜歡玫瑰嗎?
「給我一束玫瑰。」沒有多想,話就這麼脫口而出。
「沒問題,請問先生要幾朵?」老闆慇勤問。
「不要太大束。」雖沒送過花給女人,但他合理判斷,過大的花束不夠體貼。想想看,若連一個大男人都得雙手環抱,足見其重量,怎能叫女伴負荷?
買了花,走在路上,忽覺這情況有些荒謬;他輕笑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竟像個年輕小伙子,帶著一束玫瑰,雀躍地去找情人……
然而下一秒,眼睛撞見的意外畫面,使他的笑容忽地凝固,雀躍也消失。
丁薇霓就在前方不遠處。
她面前站著個男人,男人手上,也拿著一束花。
一束剛剛才在花店跟他擦身而過、至少有一百朵的玫瑰花。
看看手上那束瞬間遜掉的「小可愛」,他表情微僵,動彈不得。
該死——現在他明白買大束花的道理了,至少氣勢上不會輸人。
正牌男友竟敗給追求者,這面子可真掛不住,他糗在原地,進退兩難。
這時,丁薇霓跟那人說了幾句話,看來是在拒絕,因此那人抱花離去,跟著,她轉過頭來,一眼望見他,還有他手上的那束花,頓時面露驚愕。
強自找回冷靜,他若無其事地走上前,將花遞上。「送你。」
「怎麼……怎麼突然送花?」她抱著花,愣愣的。
「你不喜歡花?」
「喜歡哪。」他送的花,怎麼可能不喜歡!
「那下次送你更大束的。」至少比剛剛那個人的大束。
嗯?她歪著頭注視他,覺得有點可疑,忽然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柳眉一揚。「你該不會是以為……剛剛那個人要送我花吧?」
「唔。」難道不是?他機警地裝傻。「什麼人?」
「剛剛那個男同學。」她笑吟吟,親切地為他解釋:「他買了一束花,準備去跟女友約會,正好碰到我,跟我講了一下小組報告的事。」
「哦……是嗎?」語調輕鬆,彷彿只是在跟她閒話家常。
她卻不放過他,眼神似笑非笑。「你是不是——在、吃、醋?」
「別說這種不解風情的話。」他瀟灑地聳聳肩,避重就輕地帶過,然後輕咳一聲,說道:「好了,走吧,等下不是有排班?不要遲到了。」
她睜圓眼望他。天哪!她沒看錯吧?他是在發窘嗎?「哈……」
見她笑不可遏,簡直像個揪住別人小辮子而得意忘形的小人,他板起臉,語氣危險地威脅:「你再笑,我就要打你屁股。」
「哦,你不會的。」她對他眨眨眼。「因為你的手要體貼地幫我拿花——」說完,笑容刁鑽地把花束塞到他雙手裡。
他低笑一聲,眼現精光。「天真的女孩,你不知道嗎?拿花只要一隻手就夠了。」騰出一隻手,旋轉手腕,伸展五指,蓄勢待發的模樣。
她馬上見招拆招,伸手握住他的空手,正色道:「送我去工作室吧。」
他睨她一眼,勾起嘴角,反握住她,也罷,就不跟她計較了。
她步伐輕盈,心情絕佳。
他在意!這個發現取悅了她,想到他方才說,下次要送她更大束的花,顯然是會錯意又不甘吃癟,越想越好笑,忍不住吃吃悶笑起來。
「又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你曾說過,你嗜辣怕酸,嗯……」她面向他,露出困惑表情。「感覺好像不太正確哦?」
很愛玩嘛,真以為他拿她沒辦法?「如果你非常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訴你吧。沒錯,是我騙了你。因為我這個人,既狡猾又邪惡,而且不正派……」
他故意笑得壞壞的,用行動證實,一把攬住她,好心機地在花香中熱吻她,把她臉上的促狹統統吻掉,總算扳回一城。
該感歎世事難料嗎?要是稍早之前,他絕對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跟人爭風吃醋。愛情使人大失分寸,還害人變得膽小。他自嘲地想,唉,是的,也許他就是怕美麗的她被別人追走,才這麼不想把她獨留在這……
握著她的手,力道不覺緊了幾分,像握在心上那樣牽動她,使她露笑。
喂,再在意一點吧,再握緊一點吧,再愛她多一點、多一點、再更多一點……
玫瑰芬芳縈繞心中甜蜜,越發令她愉悅。「玫瑰老是讓我想到《美女與野獸》的故事,一開始,女巫扮成老乞婆,想用一朵玫瑰換取進入城堡避寒的機會……」她打趣問:「你有沒有想用這束玫瑰,跟我換取什麼?」
「嗯……」他假意思考。「玫瑰凋零以前,別忘了給我一句愛語就好。」
「什麼?」她面露驚訝。「如果是這麼簡單的要求,不必等到玫瑰凋零,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啊。」踮腳靠近他,和他耳鬢廝磨地低語——
「Grazias.」
他劍眉一軒。「這是什麼?」
「西班牙語。」她言笑晏晏。
「不,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是跟我說謝謝?」
「……你到底會幾國語言呀?」真掃興,還以為可以稍微捉弄他一下。
「不多。不過以前去過一次西班牙,正好學過幾句。」他笑道。
談笑間,路程變得短暫,沒多久就到了工作室樓下,她跟他要來花束,要把它插在工作室裡,讓一天都有好心情。
「大師好好工作,晚上見。」他戲譫道。
「Adi6s.」她巧笑嫣然,這次說的,是西班牙語的「再見」。
「Adi6s.」他揮別她,轉身離去。
她目送他的身影,心中回味他們方纔的對話。
「玫瑰凋零以前,別忘了給我一句愛語就好。」
這原本是句玩笑話,此刻卻忽地讓她愧疚起來……這個男人,從來溫柔相待,沒跟自己索取過任何東西,為何她要吝惜給他一句愛語?
想到方纔,自己還過分地一直糗他,她心頭有種澀澀的懊悔。他這樣討好自己,她明明是非常開心的,為什麼要這麼不老實呢?
一股衝動上湧,她對那背影大喊一聲:「嘿!」待他應聲回過身來,她紅著臉,含著笑,用嘴形一字一字,無聲說:我、愛、你。
下一秒——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她已被人拉入懷中,低沉笑聲震動耳膜,在心中愉悅迴盪,使她也不禁笑了,快樂地被人緊擁又緊擁住,可憐她胸前的嬌花變夾心,不過這一刻,誰管玫瑰凋不凋零,只管心花怒放。
唉,真不想分開啊!能在一起多一分一秒也好,解不開這依戀,該怎麼辦好?怪只怪紐約的冬天這樣冷,令人太想抱擁……
最後,是遠遠傳來的一聲呼喊拆散他們:「薇霓!」
他們分開來,同時回望,見到尼克揮手走來,他身旁還跟著另一人。
「聶團長?太好了,你果然也在!我帶了個朋友來見你。」
聶鳴鋒聞言詫異,遙望尼克身邊戴帽的東方男子,看來面生,那是誰?
那人走到跟前,摘下頭上的毛線圓帽,一開口就質問:「喂喂喂,聶團長,你不是要告訴我,你忘了曾跟你同居多年的好朋友吧?」
這聲音是……「阿傑?!」認出他來,聶鳴鋒驚愕。
「賓果!正是在下。哈,有沒有很意外?」多年未改愛惡作劇的本性,突襲成功,阿傑好樂。「昨天聽尼克說你人在紐約,已經有夠驚喜,再聽說你是來探望女朋友的,哇靠!這下要不翹班來堵你,連上帝都不會原諒我的。」
聶鳴鋒詫異地打量眼前男子,他留長髮、短髭,穿大紅外套,帶點嬉皮味道,幾乎看不出以前瀟灑倜儻的模樣,難怪他認不出來。
但他當然還記得他。阿傑,自稱風流傑,多年前的一個室友,他們很久沒聯絡了。那時候,他們還有另一個室友,他們匿稱他阿波羅……而這個阿傑,是否還記得她——他口中的阿緹米絲?一股不安霎時浮上心頭。
這時,阿傑掉頭看向丁薇霓,瞇眼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猝然像被人掐住喉嚨一樣啞掉,還很戲劇化地雙眼突出,教人立刻明白,阿傑認出了她——
聶鳴鋒面色一凜,霎時間,胸口像有根弦被使勁拉扯那樣繃緊,不,他不能任這情況發展下去,更不能接受以這種突發方式在她面前曝光。他連呼吸的時間都沒浪費,動作矯捷,一個箭步跨前,阻隔在阿傑與丁薇霓之間。
阿傑確實認出了她,雖事隔多年,可他對美女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何況他不只記得那張照片,當年還在喪禮上見過她本人,此時的震驚無以復加。
「你們兩個怎麼會——」一句話差點脫口問出,好在他夠機靈,一見好友使眼色,馬上會意,嘴巴開合幾秒,舌頭硬是給它轉彎:「……這麼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