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連盈
「這話可不能亂說。」這個端木聖,相交這麼久了還是這般肆意輕浮,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還敢如此放肆。
端木聖的眼中晃過一道冷光,微微浮出笑意,看向千侯。
「千侯,恐怕等不到美人遲暮,太子便換了口味,屆時這不新鮮的美食,你可要否?」千侯暗自一驚,噤聲沒敢作答,端木聖這話問得太大膽,就算是太子不要的寵姬,也輪不到他,何況……太子如今還是萬般寵愛!
端木聖瞧他沉默不語,輕聲哼笑一陣,著實讓人摸不明他這笑聲的蘊意,是嘲笑?還是……
他將手中的酒杯移至唇邊,酒汁潤過雙唇,看上去晶亮通透,瞧著實在是誘人。端木聖的面容本就白淨,或許是喝了些酒,此刻兩頰竟有幾分紅潤,眸眼微瞇如絲,瞧著被太子握在手裡的女子。
那眼神還真是沉悶死寂,如此不甘不願嗎?
***
雖說這端木家幾十年來都穩坐江湖第一世家的寶座,因這不可動搖的崇高江湖地位,端木莊號稱天下第一莊,那端木莊主還是江湖第一人!
可這麼多「第一」加起來,也沒能使莊園看起來氣派豪華。
只因莊主端木青是個極為正派務實,勤儉持家的人,這莊園大是夠大,卻沒有多餘的華貴點綴,一派肅穆嚴謹、樸實無華,有些人就沒看順眼過……
亭子中的人微微睜開假寐的眼。
這邊簡陋的涼亭除了石板可坐,便再無其他,饒是他再光彩照人,也不能化腐朽為神奇,讓其一瞬間蓬蓽生輝。
端木聖一手伸搭在橫樑間,小指微微一動,枕在柔滑的臂腕綢緞上的側臉,整個是昏昏欲睡的慵懶神態。當千侯踏進亭子時,入眼的這一幕再一次震撼他的心,一如既往迷惑人心的身姿……
「呃……二公子,大事不好!」千侯收起遐思,面色沉重。卻半天不見他有動靜,像是睡著了一般。
睡著了嗎?千侯走上前,湊上腦袋想看個究竟,看著看著目光便迷離起來,這端木聖還真是生得俊美……
忽然端木聖雙眸一開,眼中一片冷涼,千侯頓時尷尬地漲紅臉,忙不迭地直起身後退。「能有什麼大事不好?」雙手合攏,他意興闌珊問道。
「是太子,東宮失勢!原來第一美人受到驚瀾公主的指使,潛伏在太子身邊是為了搜集其德行敗壞的罪證,趁左丞司大人不在,更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一舉揭發,再加上右丞司和中臣大人聯合打壓,太子就……」
「通敵叛國?」端木聖似乎對這說辭很感興趣。「太子有本事通敵叛國嗎?」
「這個……」千侯遲疑。那通敵叛國的證據,歷歷在目,總不會是假的。說起來東宮眾臣雖是以扶持太子為號召,但大都聽命於左丞司,可大人的心思一向無人知曉,偏偏在這般危急的時刻又出了宮。
「這太子,該不會是成了什麼人的替死鬼吧?」端木聖說笑般的一句話,讓千侯變了臉色。「二公子這話,聽來很是玄妙。」
「隨便猜的。」端木聖隨意一揮衣袖。「聽說太子的腦袋很不靈光。」
通敵叛國這麼需要智慧的事,怎麼看都不像是豬腦太子的作為。那驚瀾公主的膽子也真是大,用了最俗卻也是最好的一招色計……
「太子如今如何?」
「被貶為庶人,不得回宮。」
「這麼說,那第一美人是閒著了?」端木聖的精神一振,目光爍爍,繼而又問。「可知那女子的名字?」
「呃……」千侯沒料到他會關心這個,如今情勢驟變,要關心的,不該是女色之事啊!
「怎麼?不便說?」端木聖眼尾一斜,瞥了他一眼。
「不是,她叫水沐鈴。」
「水沐鈴……」端木聖笑彎了唇角。太子怕是沒想到,一瞬之間東宮會輕易瓦解,更想不到美人就是送到他枕邊的溫柔一刀。
「二公子,我來是替左丞司大人探個消息,如今太子被貶,東宮已呈頹然之勢,二公子可是還願……」千侯話說一半,止住。
「本就沒對那太子寄予多高的期望。」聲調微揚,端木聖的臉色微沉,冷凜凜的目光落在千侯身上。「本公子像是會效忠無腦庸才的人嗎?」
千侯渾身一顫,禁不住打了個哆嗦,即便太子已被貶,這話也實在太過落井下石。可這端木聖,就是如此詭譎肆意之人。
「不過……」他又變了語氣,瞧著千侯的目光也和緩了些。「若是左丞司大人有所需要,倒願效力。」
「真的?」千侯驚問。「東宮能得勢,不就是靠著大人的庇護?誰是主控者,一目瞭然啊!」端木聖笑得恣肆。
「話雖如此,可二公子這性子恐得改改,不然換了場合說漏了嘴,得罪了人還怕累及性命。」千侯善意規勸。
「反正都得罪了,多一個、少一個有什麼分別?」他神情戲謔。「千侯,麻煩你打聽一件事。」
「何事?」
端木聖愜意地舒一口氣,又懶洋洋的將側臉枕回臂腕,但瞧著千侯的眼神,分明神采奕奕得緊。
「無論如何,將那第一美人的下落,給我打聽一下。」
***
水沐鈴獨自行走在熱鬧的大街上,身著普通百姓的衣裝,脂粉未施,一頭青絲也僅是隨意挽了個髻,無一點裝飾,儘管如此,仍難掩天生麗質。
經歷皇宮一劫,曾經被許多骯髒、貪慾、齷齪的目光注視過,路上這些帶著好奇和探詢的眼神,她已經可以毫無感覺的接受。
以後……該怎麼辦?沒想到獲得自由身後,竟是如此的茫然。不是花舫的紅牌,她還能做什麼?她這個樣子,還可以無所顧忌的活下去嗎?輕歎一口氣,她不由自主咬了咬下唇,無論如何,先找到能落腳的地方才是。
沒走幾步,便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嘈雜聲,輕瞄一眼發現又是那等欺負弱小的事。一個小丫頭蹲在街角,幾個家丁裝扮的男人圍著她,似乎說了什麼可怕的話,嚇得那孩子瑟縮成一團。
水沐鈴的腳步一頓,遲疑了一會兒。
與她無關的,還是走吧……定了定心神,移步朝前走去。雖告訴自己沒有資格多管閒事,目光卻還是不自覺飄了過去。
「這丫頭可憐呢,聽說是剛去了娘,爹又死得早,那家主子雖是出了銀子將她娘安葬,卻要這丫頭賣身為奴一輩子來償還。」
賣身?旁邊大嬸的竊竊私語讓沒打算多加逗留的水沐鈴愣了一下,眉心處有絲陰霾籠罩著。「這丫頭看來萬般不願,誰能來說說理?」
「誰敢去說?那主子可是那個二公子!誰敢?說了也沒用,還惹得一身麻煩。」旁邊議論之聲不絕於耳,可就是沒人敢上前一步,人情冷暖自知,她不也是一樣?水沐鈴微微一笑,有絲苦澀。
無父無母,孤苦伶仃,再是萬般不願最後也只得賣身求活,和她很像呢……眼神一黯,她移步走開。即便如此也不關她的事,自己都是那樣污穢的人,還想救別人?
「不要!求求你們!不要帶我走!」忽然那道童稚的哭喊聲,劃破天際般衝擊她的耳、心口,混亂了眼前的一切。眼前彷彿出現多年前的景象,自己也是一樣苦苦哀求,卻求不到一丁點兒的施捨,最後淪落到成為別人的棋子,要靠這張臉才能謀生。
公主請了最好的藝師,讓她們習得琴棋書畫,習得長袖善舞,雖才藝俱佳,然終究也是要賣笑才能苟活,天生就是如此賤命,一輩子都翻不了身。若是當初堅決不入花舫,如今也能心安一點,可是,那就只有等死而已。
水沐鈴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由得緊握,腳下步子已然停住,回頭看向那街角的丫頭。這孩子,會跟她有相同的命運嗎?好清秀的一張小臉,淚珠兒也如此晶瑩剔透,十年後,會變成一張淒苦的奴才臉嗎?
「快點起來,磨蹭什麼,欠了錢就得還債!沒銀子就拿自個兒來抵!快點!二少爺還等著呢。」一名男家丁邊說邊動手,將小丫頭拎起來。
「求求你們,別讓我去,銀子……我會還給二少爺,一定會的……」
「什麼時候?」家丁嗤笑一聲,不耐煩的喝道:「快點跟我們走,讓你為奴又不是要你的命,多少人還求之不得呢!」
「我不要!」那丫頭忽然掙扎開,拔腿就跑,誰也沒反應過來,一溜煙小小的身子就不見了。「還愣著幹什麼,快追啊!」其中一名家丁緩過神來,趕緊吆喝著追出去。
呼……水沐鈴輕吐了一口氣,心中的焦慮感消散了一些,看來這丫頭很是機靈,比她強多了。定了定神她轉而離開,可還沒走上兩步,腰後便被一物重重的衝撞了一下。
「姐姐!姐姐救我!」
這聲音使得她心中一驚,神情微變,迅速回頭探個究竟,果然,映入眼的是那張清秀的小臉。「你……怎麼又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