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夏洛蔓
「有男朋友又怎樣?」蔣拓跟過去,順便將手上的早餐遞給他。
陸子農與紀雪容分手後就沒交過女朋友,蔣拓只好自認倒楣,照料他的生活,免得他年紀輕輕,三十歲就過勞死。
「以前,她是你的女朋友,現在她是別人的女朋友,以後,還是可以做回你的女朋友,」蔣拓接著說:「美麗的女人永遠都有男朋友的,差別是不同男人而已嘛。」
陸子農啃著燒餅夾蔥蛋,搖搖頭。
「幹麼搖頭?」
「她拒絕過我了,六年前……」
「厚——我會被你這顆豬腦袋氣死,別再跟我說什麼她跟你在一起不快樂、不幸福的事,女人嘴巴講出來的,跟心裡真正想的,距離差不多有萬里長城那麼長,你死心眼地記著這麼多年,搞不好她都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不說了……我要工作,」陸子農逃避話題,打開電腦。「你那邊的進度也要加快,接下來的過年假期我都沒空。」
「為什麼沒空,你這個工作狂跟假期有什麼關係?」蔣拓納悶地問,隨後,猜到什麼,曖昧地推推他的肩膀。「喔……有約會就早說,害我剛才浪費那麼多口水。」
「不是約會,是幫『耀光』修改一些程式。」陸子農瞟了蔣拓一眼,懶得跟他哈啦。
「敞什麼都好,有做就好。」蔣拓吹了聲口哨,滿意地回他隔壁辦公室。
蔣拓身兼數職,既是超級業務員,寫程式的功力也不弱,就連公司大小事也幾乎都是他在掌控,他精力充沛,喜歡忙,愈忙愈有成就感。
當然,陸子農的幸福與否,他也多事地往自己身上攬,別人吃包子,他喊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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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陸子農一整天都窩在辦公室裡,直到確定能將工作進度趕上,打電話約紀雪容明天上午到「耀光」談修改程式的事。
「上午啊……」她猶豫了下。
「如果你有事的話,改星期一晚上好了。」陸子農暗罵自己遲鈍,星期天,她當然要跟男朋友約會。
「不是,是我得去五股的倉庫一趟,還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喔,好啊,我也正想瞭解你們倉庫的作業流程。」他立刻答應。
「那……約在哪裡?」
「就在你公司樓下好了。」他很願意去接她,只是,恐怕她不會想讓他知道她的住所。
「好……」她有點失望,他只是純粹公事公辦,而她,卻暗自期待兩人的重逢能將過去那段痛苦的結局重寫,至少……還可以是朋友。
她的心還有些亂,他的出現讓她湧出太多感觸,過去的點點滴滴,經過時間的淘洗,剩下的,哪怕只是手牽手逛麵包店的畫面,彷彿都還能聞見那暖暖烘焙的氣味,所有的一切,部是帶著朦朧的幸福畫面。
不是想回到過去,她也記得自己身邊還有另一個男人,她只是懷念,懷念那摻著青春的甜美與苦惱,一種當下不懂珍惜,現在再也無法重來的悵然。
那時,她是那麼的快樂、愛笑,一點點小事也能不斷地重複引發笑意,沉浸在戀情初初萌芽的美妙氛圍裡,眼中看出去的世界,閃亮亮的,是無緣無故就會嘴角上揚的青春。
只不過,她輕率地跨過那人生中最美好的階段,逼自己成熟了。
「還記得蔣拓嗎?」他想再聽聽她說說話卻找不到話題,便把蔣拓給搬了出來。
太在乎對方,斟酌著什麼可以說,什麼不該說,很容易一下子便陷入靜默。
「記得啊!一開始,我還是先認識他才認識你。」提起蔣拓,紀雪容笑出聲來,心情也輕鬆許多。
陸子農和蔣拓退伍後合租一間公寓,位置就在紀雪容打工的超市附近,蔣拓經常到店裡買泡麵、零食之類的,她注意到他每樣東西都習慣買兩個,忍不住好奇地問他為什麼。
「你以為這麼多東西,都是我一個人吃?」蔣拓反問她。
她聳聳肩。
「其實……我住的地方有一隻大食怪。」蔣拓驚惶的表情和刻意壓低音量製造緊張氣氛,害得紀雪容信以為真了。
「雖然他的外型長得像年輕人,平常也很安靜,但是,我如果一天沒餵飽他,他就會抓狂,抓狂之後就會變成異形,還會發出可怕的吼叫聲,我被他控制住,逃不了,只好乖乖做他的奴隸。」
蔣拓愈講愈誇張,她愈聽愈入迷,但是,她是收銀員,不能讓後面的客人等太久,只能等著蔣拓下次來,她再接著詢問這個大食怪的近況。
後來,她才知道,那個大食怪是蔣拓從高中一直到退伍的好友,是個人,名叫陸子農。
雖然沒見過本人,但因為蔣拓老是將陸子農形容得神秘又怪異,於是他們哈啦時就幫陸子農取了一大堆綽號——大食怪、泡麵男、穴居動物、陰暗死神……
儘管綽號一個比一個誇張,但紀雪容還是對陸子農,這個有著好聽名字的男人愈來愈好奇。
當她第一次見到他,她才知道,被蔣拓騙了。
陸子農長得一點都不怪,還很斯文有禮,當她和蔣拓將他們胡扯的綽號告訴他時,他的臉微微一紅,有點不好意思,烏黑的眼瞳亮亮的,直望著她。
她是先愛上陸子農的眼睛,然後愛上他的笑容。
因為太常和蔣拓聊到他,不知不覺地便感覺已經好熟悉,可以漫天漫地的將他拉進他們的話題裡。而後,陸子農便經常和蔣拓一起到超商,笑著聽她和好友一搭一唱,開他玩笑。
認識後的兩個月,有天晚上,她下班了,意外見到陸子農就站在側門的不遠處。她牽著腳踏車走向他,不確定他是不是在等她,一顆心跳得好快,腦子裡亂烘烘的,既期待,又擔心是自己想像力太豐富……
「怎麼來了?」她睜著大眼睛,努力做出平常聊天的表情。他先淡淡一笑,接著看看四周,說:「超市打烊後,這附近很暗……」
「嗯。」她點頭,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你一個人回家……有點危險……」
「嗯。」她更用力點頭,真希望此時走過幾個看來猥褻的男人,加強這一帶的不安全。
「不然……我陪你回家好了。」他終於說出目的,說完,很僵硬地接過她腳踏車的手把,開始往前走。
「要往這邊……」她小聲地提醒他方向錯了,唇角卻已經無法控制地揚高了。雖是他主動,但是,她也算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他的追求。那是她,二十歲,姍姍來遲的初戀。
「我跟蔣拓還是在同一間公司,他很想念你。」陸子農說。
「我也經常想起他。」她笑了笑。「他現在說話還是一樣誇張嗎?」
「不但誇張,而且愈來愈囉嗦……」
「噗……以前他常說,要不是有他照顧你,像你這種懶得出門的穴居動物,大概活不過二十五歲。」
「這倒是……呵!」陸子農承認,寫程式也需要靈感,有時一來勁經常三餐都忘了吃。
他們聊著過去,笑談那一段逝去的時光,繞著蔣拓,就是不敢觸及兩人之間的感情,但,也都覺得還能夠這樣輕鬆地聊天,該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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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紀雪容比約定時間早到半個小時,先到樓上辦公室整理點資料,然後搭電梯下樓。
走出大門,陸子農已經到了,側倚在騎樓前的方柱旁,望著遠方。
這背影,在她腦海中和過去他坐在電腦桌前的身影漸漸重疊……
她不能再從後面跳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偷親他的臉頰,色誘他離開那個討厭的電腦,不能故意躺在床上無病呻吟,讓他擔心,等他起身摸摸她的額頭,她再乘機纏住他,纏綿一番。
原來……時空轉變,記憶裡的心情也會跟著改變,那些當時的彆扭情緒,現在想起,竟是一種甜蜜。
她俏聲地走到他身後,手指輕輕往他肩上一點,然後迅速蹲下身。陸子農轉身看不到人,低頭,發現這頑皮的女人蹲著朝他揮手,笑容好燦爛。
是他始終忘不了的笑容。他自然地伸出大掌揉揉她的發,笑著拉她起來。
「我還以為有美女向我搭訕。」
「誒——意思我不夠美就是嘍?!」她鼓起臉頰,插著腰質問。
「不是不夠美,是已經無法用書語形容。」因為她的笑容,他的心暖了起來。一直以來,她就是他的陽光。像清晨第一道映入屋內的朝陽,驅走黑夜,帶來希望。
他是個習慣沉默的人,喜歡簡單穩定的生活方式,或許是國小到國中階段太常搬家、太常轉學,無法融入同學間已經建立好的小圈圈,所以獨來獨往慣了,也不擅於經營人際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