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季葒
她冷傲又略顯憔悴的神情映在耿大狼的黑瞳裡,驀地,兩人四目相接,耿大狼感覺心口閃過一道小小悶雷。
半秒間,她冷漠移開目光,彷彿完全無視於耿大狼的存在似的,默默在鋼琴前坐了下來,眼神專注地盯著黑白琴鍵,手指靈巧的敲了幾個單音。
這是什麼態度?難道她不懂職場倫理、不曉得對老闆的態度應該要好一點嗎?
在岑海嵐移開視線的同時,耿大狼覺得心口那道雷讓他很氣悶,伸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然後用力將胸口那股煩悶的氣息吐出來。
「大狼,那女的長得超正,你打哪找來這麼一個美女,可不可以介紹一下?」吧檯內,酒保吹了一聲口哨,一雙感興趣的目光緊盯著正在為鋼琴試音的美女。
「是阿牟找來的。」胸口才剛舒緩的悶氣,因酒保的話再度回籠。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只好伸手又拿起馬丁尼喝了一口,試著再次把情緒拋開。
「你這麼閒啊,還有時間看女人?客人的調酒都送出去了嗎?」帶著譴責的眸光落在酒保身上,耿大狼莫名的感到不太爽快。
「都送完啦。」老闆的眼神讓酒保覺得很納悶。「怎麼,偷閒一下不行嗎?老闆,你不會這麼小心眼吧」
「沒酒可調,就把杯子擦一擦。」今天就是不行!
耿大狼又喝了一口馬丁尼,用力將旋轉椅一轉,在他將目光重新回到岑海嵐身上的同時,流暢卻悲傷的音符從演奏者的指尖流洩而出,傳進台下所有人的耳朵裡。
震撼,瞬間在耿大狼的心口漫開來,取代了先前氣悶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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優美又悲傷的琴聲,可以讓人抒發情緒,尤其是失戀的時候。
岑海嵐透過彈奏的音符,將心頭那悲傷憤怒的情緒發洩出來。
她專注的沉浸在琴聲裡,渾然忘了台下的注視目光,也忘了自己正坐在表演的舞台上,她只想藉由琴聲忘記一直梗在胸口那份揮之不去的鬱悶。
因為她在維也納求學的時候,跟移民到當地的蕭伯森談了一年三個月的戀愛,她甚至認定蕭伯森是和她陪伴到老的伴侶,而且打算畢業後只回來台灣短暫停留一個月,在探視過家人之後,就要飛回去維也納跟蕭伯森相聚,然後在那邊找份工作,定居下來。
可是,一輩子窮怕了的蕭伯森,居然在她離開維也納的當天,在機場突然跟她提出分手的請求,原因是他決定娶公司老闆的千金,少奮鬥二十年。
多悲哀的結局呵。
也因為蕭伯森的無情,讓她一路哭回台灣。
但是梗在胸口的悲傷,卻無法因為哭泣而獲得解脫,所以她每天都用音樂來解放自己的情緒,藉著長笛的樂音,抒發內心的痛苦。
而現在,她有機會碰觸鋼琴,一首接一首的曲子彈奏下來,她發覺自己真的有了解脫的快感。
這樣的感覺真好!
幾個短促的音,在岑海嵐靈巧的指尖下驀地停止。
第三首曲子演奏結束,岑海嵐對著這架音色超讚的鋼琴發出讚歎,完全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幾秒鐘的鴉雀無聲後,突然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還有交頭接耳的窸窣交談聲。
忘情彈奏的岑海嵐嚇了一跳,頭一扭,從椅子上直挺挺的站起,美眸驚愕的瞪著台下的客人。
「海嵐,你可以下來休息十分鐘。」就在這時候,牟志剛突然從後面走上台來,遞給岑海嵐一杯溫開水,低聲在她耳邊說話。「老闆要跟你談話,你跟我來。」
「喔,好。」恍然回神的她接過杯子,這才想起自己是受牟志剛之托過來代班,上台演奏鋼琴給客人欣賞。
她拿著杯子急忙往台下走去。
跟著牟志剛往長廊的盡頭走,岑海嵐邊走邊喝著溫開水,緩和心中激盪又恍惚的情緒。
「海嵐,老闆的臉色可能會不太好,你就盡量順他的意,不要頂嘴,反正再表演兩個小時你就有錢拿了,到時候領了錢你跟他就沒瓜葛,所以不管他說什麼,你都要心平氣和,知道嗎?」途中牟志剛急促的對她叮囑道。
這話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岑海嵐卻能立即領悟,為什麼牟志剛跟她說這些話——理由很簡單,因為她剛才在台上失控的演出,有人不欣賞了。
認命的歎一口氣,岑海嵐朝一臉擔心的牟志剛點點頭,表示她會聽話。
牟志剛這才放心地幫她敲門,開門讓她進入老闆的私人領地裡。
進去吧,祝你好運!他用唇形表達真心的祝福。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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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大狼是個很出色的男子,尤其穿著黑色襯衫、黑色長褲,一身神秘黑色打扮的他,看起來更添幾分神秘感。
從他那狂放的半長髮,刀鐫般的五官線條,深沉的眼眸,還有那男人夢想中的鷹勾鼻以及那張無情的薄唇看來,岑海嵐完全不用去猜測耿大狼的性格,直接就在心裡頭給他一個評語——一匹冷調高傲的狼。
面對這樣的一個男人,岑海嵐真不曉得該拿哪句話當開場白,所以從進辦公室到現在,她一直沒開口,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他的黑色L形辦公桌前。
但是不說話也不行,因為他好像並不打算開口,一臉不苟言笑的嚴肅模樣,就這麼讓氣氛一直尷尬凝滯著。
沉默了許久,耿大狼把神色自若的岑海嵐打量幾遍之後,終於掀動那張冷薄的唇。
「岑小姐,我想你得先搞清楚,今晚我是花錢請你來帶動店裡的氣氛,讓客人放鬆心情,而不是請你參加古典樂曲的演奏會。」
他的大手扒過那頭微亂卻有型的半長髮,從他嘴裡吐出的氣息和語氣,溫度絕不會比外頭的天氣高多少。
「抱歉,我會改進。」面對這樣的指責,岑海嵐沒有半點怒氣,她從頭到尾都很冷靜,也真的一點都不緊張。
「你說什麼?」耿大狼以為她會反駁,用很冷的語氣反駁,結果卻出乎意料!
她竟然直接道歉
是他聽錯了嗎?
「老闆,你耳朵不好嗎?」她把「抱歉」兩個字說得很清楚,不是嗎?
「我耳朵好得很,只是你這麼乾脆就道歉,會讓我以為你根本是故意演奏那些曲子來砸我的場。」不過看起來性格冷淡的她,竟會如此坦率的致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心裡對她多了一絲好感。
「我又不是吃飽沒事做,幹麼來砸你的場子?何況你還是要付錢給我的老闆,我怎麼敢得罪你呢?」
她需要這筆錢過日子,因為從維也納回來後,本來就所剩不多的積蓄已經快花完了,再不賺錢,恐怕得回去眷村跟老爸拿錢,到時候鐵定會被他給臭罵一頓。
「你說話時,表情如果再真誠一點,比較能說服我。」耿大狼站起來,高大的身材充滿侵略性。
他繞出辦公桌走向窗邊,掀開窗簾看著外頭急驟落下的雨。
驀地,他轉過身來,以漆黑的眼與她清冷的眸互相對視。
「算你運氣好,我今天心情不錯,所以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等一下你的演奏必須貼近一般人的喜好,不管是快樂或哀傷的流行情歌都隨便你彈,但就是不准彈蕭邦。」
「蕭邦應該沒有得罪你吧,你為什麼討厭他?」她皺眉問道。
「討厭倒不至於,只是大多數的客人都對古典樂曲一竅不通,恐怕沒辦法繼續跟蕭邦當朋友。」得罪是沒有,只是比較無趣沉悶罷了。
「我知道了,我現在就去彈別的曲子,你要不要也出來聽聽看?我絕對會彈出讓你和客人都滿意的曲子,獲得全體的掌聲。」尖巧的下巴昂起,她表現出來的自信,令人激賞。
不彈蕭邦就不彈,反正她會的曲子多得是,一定能讓這匹狼另眼相看!
岑海嵐轉身筆直走出這間氣派辦公室,跨出門的同時,耿大狼也迅速移動長腿,隨著她的身影往外頭移動。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在門口,他伸出左手抓住她的右手手腕,低頭在她耳邊輕喃:「我會拭目以待。」
屬於他的男性氣息,在她耳邊掠過,令岑海嵐窈窕細瘦的身子一僵。
這是她踏進狼居之後,唯一一秒鐘的失常。
第二章
早晨六點鐘。
鬧鐘響起——滴滴滴滴滴滴。
岑海嵐慢條斯理的掀開被單起床,卻沒有伸手將擺在矮櫃上的鬧鐘按下,就這麼呆呆的坐在床上,表情呆滯。
一分鐘後,吵鬧的鬧鐘停了。
而她,還繼續發著呆。
經過了好幾分鐘,清秀的臉龐終於出現一點點表情變化,恍神的眼也逐漸凝聚焦點。
睡意終於漸漸遠離,本身有低血壓現象的她,總算完全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