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莫霖
「富美姊！」
單文齊抬起頭看著她，臉上也露出高興的表情；李富美鬆了一口氣，知道現在的他心情應該變好了。
「富美，你來了。」
李富美走上前，看著眼前這兄妹倆正努力對付著一樣東西，定睛一看，這才知道那是阿齊妹妹的枴杖。
單文齊拿著螺絲起子，一會兒轉動枴杖關節，一會兒拿起鎯頭敲敲打打。這支枴杖看起來很舊了，應該是陪了主人很多年。
「枴杖有問題嗎？」
單文齊滿煩大汗，「用太多年了，可能有點彎了。」妹妹在一旁笑著，「這支枴杖陪我十年了耶！」
單文齊打趣般的接話，「所以你現在也是老女人一個了啦！」
李富美揪著他的耳朵，「你是在指桑罵槐嗎？該不會是在嫌我吧！」
單文齊趕緊求饒，「我哪敢啊！」
「不敢就好。」
單文齊終於將枴杖給修好，交給妹妹，「再用看看，如果不行的話，只能換新的了！東西都有一定使用年限，該換的時候也不能省！」
妹妹接過，試了看看，雖然依舊感覺枴杖不太穩，但她還是笑著，「沒關係啦！哥，就繼續用吧！說不定過一陣子我就可以不用枴杖了！」
李富美看著，「怎麼說？」
只見單文齊的妹妹放下手裡的枴杖，像是用盡全身力氣一般，將那因小兒麻痺而略顯萎縮的腳往前跨出兩三步。「我已經可以走兩三步了，說不定再過一陣子，我就可以走了。」
單文齊默然無語，像是不知該說什麼，但可以從他握緊的拳頭，看出他的心很敷勁、很酸楚。
李富美按著他的肩膀，看著他的妹妹，「如果能力許可，可以走走沒關係，可是還是要注意安全，不要碰撞，最重要的是，如果覺得痛，就要停下來，知道嗎？」
「謝謝富美姊。」
拿起枴杖，看著單文齊還是一臉沉悶不開心的樣子，這個妹妹很識相，決定將安撫他的工作，交給了李富美去執行。
單文齊悠悠說著，「一把特製的枴杖要七萬多元……」
李富美拍拍他，「別想太多，我透過醫院的廠商問問看，看有沒有辦法透過人情，讓廠商算我們便宜一點。」
單文齊想著，突然開了口，「都幾年過去了，我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需要時連七萬都拿不出來。」
「阿齊……日子很長，不要心急。」
這時，單母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見坐在椅子上的小倆口，很是高興。對於自己兒子交到這樣的女朋友，她真是欣慰不已。「富美啊！你來了，今天晚上留下來吃飯吧！」
李富美站起身，「好！我來幫您。」
「不用了，你就陪著阿齊好了。」
李富美看看他，「我還是來幫您吧！不然阿齊就要教我『做人媳婦的道理』了！」
「阿齊，你可不要把富美嚇走了。」
單文齊開著玩笑，「媽！你想太多了，富美才沒這麼容易就被嚇走！」
眾人一陣哈哈笑，沖淡了剛才凝重的氣氛。過了十多分鐘，餐桌上已是四菜一湯，單家人包括李富美，統統坐在位子上用餐。
用餐氣氛很融洽，單文齊很會說笑話，李富美也能妙語如珠的接上，諷刺他、挖苦他，無一下能，逼得他都要再度唱出那首定情歌才肯罷休。
阿齊的妹妹很佩服李富美，覺得她又漂亮又聰明，配她最喜歡的哥哥剛剛好。「哥！我最近開始設計衣服了，說不定過一段時間等我真的做出作品，就可以賣錢了！」
「那很好啊！」單文齊摸摸下巴，像是在盤算什麼，「到時候我跟媽就給你養。」
「那有什麼問題！」
李富美也答腔，「可以算我一份嗎？醫院的工作真不是人做的。」
眾人哈哈大笑。
一個多小時後，一頓快樂的晚餐過去了，單文齊跟妹妹捧著水果到客廳，廚房內只剩下單母與李富美。
李富美堅持非得幫單母洗碗盤，要單母坐著休息；看著這個漂亮又聰明的女孩在自己面前穿梭，單母很是開心。
「富美，我們家阿齊可以跟你在一起，真的是他的福氣。」
「也是我的福氣，我是個孤兒，交了一個男朋友，附帶得到一群家人與好朋友，誰是誰的福氣，也說不一定啦！」
她真的很會說話，又說得得體，真的讓單母喜歡到心裡面去了。「富美，阿齊那孩子多虧有你在一旁拉著，如果……你們有考慮以後的事，我是說如果啦！你們願意繼續走下去，希望你多多包涵那孩子的一些缺點。」
將碗盤整理好，轉過身，用圍裙將手擦乾淨，「單媽媽，怎麼這樣說呢？」
「我的孩子我清楚啊！從小家裡就窮，他很想成功，很想趕快出人頭地，可是又不肯腳踏實地的努力，我很擔心，他總有一天會重重跌倒的。」
「……」
果然是母親最知道自己的孩子，聽著單母這樣說，李富美感到一陣心酸，眼眶也差點泛紅。
不過相較之下，單母的淚水已經流下了。「都是我不好，沒有給他一個好的家庭，他從國中時就要幫我煩惱生計，難怪他不愛讀書，可能是因為他沒有時間讀書。」
握著單母的手，「單媽媽，別擔心，我相信阿齊總有一天會懂的，總有一天，他會長大的。」
「是啊！總有一天……」單母老淚縱橫，「他可以不成功，這輩子沒什麼出息，但是我更伯他會……」加入幫派。
可是這句話她不敢說，不敢在李富美面前說，因為單母以為她還不知道。
但是，李富美可以感覺到單母要說什麼，那也正是她的擔心——人可以庸庸碌碌過一生，可以毫無作為，可以一貧如洗，但是不能走人歧途！
她擔心，真的擔心阿齊會想不通這個道理，她不能接受他這樣，絕對不能。
只有這個問題，答案是單選，必要時，她會讓他知道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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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李富美在單家過夜。跟單母聊天太晚，只好暫住一晚。
打了電話告訴目前還跟自己同居，過一陣子就要嫁入章家的范貞綾，告訴她今晚不回去了。
十一點，她走入單文齊的房間。
他們早就有過親密關係，下意識已經把對方當成自己的另一半，同住一房也沒什麼了不起。
不然單家也分不出別的房間了。
單文齊的枕頭半靠在床頭，打著赤膊的他，露出強健的胸膛，可是他的表情像在沉思。
李富美清洗乾淨，穿上放在這裡的幾件自己的衣服。坐在床的另一邊，躺上了床，蓋過一半的被子。「怎麼了？在想什麼？」
單文齊先是沉默不語，過了幾秒鐘，這才開口接話，「在想這種日子還要過多久？」
李富美知道他有滿腔的不滿，知道他很捨不得自己的家人現在的生活，可是情勢不是一天就能改變的，他不能想著一步就扭轉乾坤，就算他新的目標可行，如果最後失敗怎麼辦？
「你怎麼不說話？」
李富美歎氣，「該過多久就過多久，該結束的時候，就會結束的。」
單文齊不語，但他顯然很不以為然，繼續枕靠著，顯然滿腹心思盤繞，根本無法成眠。
「那天你為什麼不去參加跟阿勁他們的聚會？」
「他們應該都跟你說了吧！」
李富美也坐起來，也將枕頭靠在床頭，學他的姿勢，似乎準備跟他長談。
坐靠在他身旁，手臂甚至碰到他了，如此親近的動作，只想讓他知道，他們是一體的。「對！他們都跟我說了，可是我想聽你說，這樣才能平衡報導。」
單文齊像是在喘息，像是在想該怎麼說，胸膛不停起伏，最後他吐出重重一口氣，也把話說了出來。「媽的！阿勁那小子根本瞧不起我！我知道我出身沒他們好，但也不能這樣要我啊！」
這話說得很重，似乎把這些年的兄弟朋友情感都拋棄了。
李富美心裡好沉重，他果然像她所想的，鑽進死胡同裡了。「你是說，要你到各部門從基層做起這件事？」
用力點頭，「他把我當成什麼，從基層做起？這算什麼兄弟啊？我提的投資計畫案，他不支持也就罷了！犯不著這樣耍我！」
「……」
「他甚至還說，我沒他不能活！媽的！他乾脆殺了我算了，我現在才知道他這麼瞧不起我！」
李富美停了將近一分鐘，沒有回話。她知道他在等她回話，但是她也需要時間想想該怎麼說。
如果只是一味的反駁他，那只會讓問題更嚴重。
終於，她開了口，「我倒覺得，那是阿勁他們認識你到現在，為你做過最正確的事。」
單文齊不敢相信的看著她，「你說什麼？」
聲音很輕，像是在發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朋友會這樣說。
「從以前，他們幫你安排，讓你高中不會被退學、讓你有大學念、讓你以為一切只要有這些兄弟，你就不會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