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季潔
「我餓得走不動了,你抱我回我的小屋。」她孤注一擲,賭他對她還存有一絲憐憫、放不下她。
從腿麻到餓到不能走?他的臉色仍舊凝重,壓根兒猜不透她準備玩什麼花樣。索性反譏道:「我傷得重,沒辦法抱起重物。」
「我比一袋米還輕。」偷覷著他陰鬱的神情,騰玥極力說服著他,試探的意味甚濃。
他眉一挑,無法否認,自從把她劫到「倚青會」後,她的身形的確是單薄了不少。
只是……這是他對一個囚犯該有的態度嗎?
不期然地,一股氣也不知因何而生,胸口為她起伏的情緒,讓他的心繃得極為難受。
難道只是因為童年的她出現在夢裡,所以撩撥起多年來習慣壓抑的情緒,讓他失去平日淡漠的形象?
思緒幽轉至此,傅無痕冷厲的面容瞬間怔然,這認知猶如當面甩了他一巴掌,讓他狼狽至極。
騰玥仔細端詳著他的神情,歎了口氣,唉!他還是生氣了;
她抿抿唇瓣,咬住幾乎要逸出唇邊的歎息,無奈道:「如果你……」
「閉嘴!」她的眼神明亮而透澈,柔軟的臉部線條充滿需要人保護的柔美,逼得他不由分說地彎身撈起她的身子,只想盡快擺脫她、逃離她的眼眸凝視。
今天對他們而言都太詭異了。
一覺醒來,不止他,連騰玥也一反平日與他針鋒相對的態度,以童年的無賴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傅無痕無心細想其中轉折,只知道,他不會任自己因為騰玥的出現,想起一丁點關於十八皇子永琛的點點滴滴,絕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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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這些年來你快樂嗎?
騰玥被他抱在懷裡,藕臂不假思索地用力勾住他的頸,靜靜地凝望著他峻眉緊蹙的模樣,她很想問問這些年來,他到底過著怎樣的日子。
雖然她還搞不清楚「倚青會」從事什麼樣的活動,但她知道,這個反朝廷的組織,性質絕對不單純。
她不懂的是,反朝廷不就等子反他的皇阿瑪嗎?
到底他為何會淪落到民間?當年他和皇上之間,又有什麼不欲人知的秘密?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皇子,又是如何適應平民生活,繼而成為這個詭異組織的大當家?
太多的疑點盤旋在她心頭,使得騰玥無法定下心思,好好釐清這一切。
「大當家……」
「不要說話,我沒工夫陪你閒聊。」他緊抿著唇打斷她的話,沉鬱的語氣頗有閒人勿擾的氣魄。
他一貫冷峻的語氣落人她的耳裡,讓騰玥的心窩不由得既苦又悶地輕揪了下。
「難道……你就真的這麼討厭我嗎?」
傅無痕一頓,縱使不明白她為何會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他仍是不假思索地應道:「是!」
時光荏苒,十年歲月彈指一揮,足以讓一個八歲小女孩長成一個動人的娉婷女子,他是個正常男人,即便再冷漠淡然,也禁不起這樣的撩撥。
當他靠近她柔軟的嬌軀、嗅著她身上獨有的馨香、聽見她軟柔的嗓音,便沒來由地心煩意亂,只怕再也難以把持地徹底淪陷。
驀地,騰玥內心那一股酸苦的味道在喉間翻騰了起來,傅無痕那不露一點溫情的冷峻言語好傷人吶!
「怎麼還是這一句呢?」雖然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答案,但心底那一股失意,還是讓她柔美的臉蛋黯淡了下來。
傅無痕抿著唇,瞬也不瞬地望著她的臉,彷彿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波瀾。
好半晌他才頓下腳步,瞪著她問:「你知道了什麼?」
第六章
夜幕緩緩降臨,延禧宮裡瀰漫著一股濃烈的中藥味兒。
「額娘,兒子伺候您喝藥。」
十八阿哥的生母——姚氏認出了兒子的聲音,揚了揚唇,掀了掀眼皮,虛聲應道:「這事讓奴才們做就成了。」
「兒子伺候娘親是天經地義之事。」他將藥碗擱下,小心翼翼地扶起姚氏,讓她舒適地墊靠在赭色金絲繡花的棉墊之上。
姚貴人揚乎撫著他臉上的掌印及寬額上的紅腫,心疼地問:
「怎麼了?又同你皇阿瑪慪氣了?」
他抿著唇愣了愣,倔強道:
「兒子沒同皇阿瑪慪氣。」
「永琛,是額娘誤了你吶……」
他是所有皇子中最優秀、最有才能的一位,聰明機靈,又擁有滿人強悍勇敢、吃苦耐勞的性格。
偏在這鬥爭永不止歇的後宮當中,因為她卑微的出身,被兄弟們排擠、漠視,也得不到他皇阿瑪的青睞。
「額娘,您別胡思亂想。」十八阿哥眼底落入娘親半躺在炕上的憔悴模樣,掩下心中的傷痛,沉聲道。
姚貴人眸光閃爍,蒼白的容顏看來脆弱不堪。
「額娘沒事。」
「孩兒去尋皇阿瑪!」
她的臉頰雖然蒼白、凹陷,眸底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但她的發依舊梳得一絲不苟,溫雅的眉目也依舊溫柔優雅。只是,心態不同了。
「尋他又如何?不瞧也罷。」她無怨無懟地低喃著,任憑娉娉裊裊的檀煙將她環繞,那模橡彷彿已看透一切,平靜淡泊。
早些年,她朝盼夕盼,求的不過是皇帝能常翻自己的牌子,讓地常伴左右。無奈未受欽點,讓她連想單獨和皇帝說兩句貼心話的機會都尋不著。
紅顏未老恩先斷,莫怪淪為後宮笑話吶!
姚貴人聲音艱澀暗啞地幽幽歎道:
「兒呀!倘若來生做人,寧為乞丐,不入帝王家……額娘醒了……」
她似在追憶過往、又似在憑弔,那語無倫次的凌亂字句,透過十八阿哥神似皇帝的面容,追憶那一抹縹緲。緩緩地,抑鬱的淚水順著腮頰滑落。
冷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孱弱的姚氏,帶著一行清淚、一抹嘲諷的冷笑,終於含怨而去……
「額娘!」
突然聞,風停了、空氣不再流動,世界彷彿在瞬板被凝滯住,安靜得可怕。
十八阿哥眼中充盈著淚水與茫然,冷冷的目光越過奴才低啜的哭聲,一股不曾體驗過的酸澀在胸臆間不斷蔓延。
「通知皇上,姚貴人歿了。」
十八阿哥面無表情地跪倒在地,一下又一下、不斷重複地伏身磕頭。
原本延禧宮便是東六宮中比較冷僻的宮院,當一個不受寵的嬪妃歿了,無人通報、皇上不睬,也不過是一抹早逝芳魂……
之後的事情,十八阿哥已經有些記不清,只知道,這輩子他絕不再回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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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玥抬起眸,迎向他清冷孤寂的眼神,同他耍起心機。「大當家認為我知道什麼呢?」
心忽地一緊,傅無痕瞬也不瞬地仔細打量著眼前讓他極為頭痛的女子。
為什麼他在她眼底讀到某些情緒,一種他未能參透的詭異眸光。傅無痕愈想,神色愈凝重。「你認為呢?」
「我知道的,大當家一定知道。」該來的總是要面對,騰玥決定孤注一搏地試探他。
他明顯一怔,唇角瞬即揚起一抹嘲諷。「可惜!你知道的,我沒興趣知道。」
「大當家不是沒興趣,只是不願面對。」
傅無痕五官一繃,沒料到她會說出這麼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感受到他的嚴肅與認真,騰玥興味十足地眨眨美目道:「再說,大當家沒興趣知道的,我卻極有興趣想知道。」
他定下腳步,雙眉緊蹙,目光凜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是因為她模稜兩可的話,如影隨形地扣住他不願面對的那一段過去嗎?頭一回傅無痕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被她這一席沒頭沒腦的話給攪亂了思緒。
她稀鬆平常地回道:「我只是想同你說說話罷了。」
傅無痕覷了她一眼,心底竟揚起一股莫名的無力。
他明明可以惡聲惡語地阻止她的叨擾,偏偏他像吃錯藥似地傻愣著,讓她莫名的聒噪在耳畔不停的擴散、吵鬧。
「從現在開始,你可以閉嘴了。」
騰玥打量著他已呈現僵硬的側臉輪廓,先是很不爭氣地閉上嘴不說話,隨後意識到自己的順從,忍不住又氣悶想著;她是怎麼了?怎麼他要她閉嘴,她就真的一句話都不吭了?
隨著傅無痕沉穩的腳步,清冷的空氣瀰漫著一股沉窒的氣息。
在他陡地停下步伐的瞬間,一陣秋風迎面襲來,打散了她鬆垮垮的髮髻,細細的髮絲搔得她的臉頰、鼻頭發癢。
騰玥縮了縮肩,語氣透著股不自在道:「幫我撥撥頭髮。」
語落,她得意洋洋地想著,正巧可以利用這機會,瞧瞧他的手心是不是烙著專屬她的記號。
「你有手。」傅無痕冷調一揚,直接打亂她的如意算盤。
「我的手正忙著抱緊你,不抱緊你,依我餓得發昏的情況,難保不會從你懷裡跌下去。」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不信他不束手就擒。
「進屋就不會有風了。」他語氣緊繃地直接揚腿踹開門,整個心思被她隨風撫動的髮香,搞得心猿意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