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季潔
那漢子讓她想起宮裡武功高強的侍衛,看來依她這可比三腳貓的身手,想要離開這個地方,可得再多費一點心思了。
「那是晉九爺,這些日子輪到他守哨,瞧來心情不大好。」
她哪管得了誰是誰呢?騰玥僵硬地頷首,揶揄道:「他那模樣看起來,還比較像是冷臉大當家的徒弟呢!」
師父沉默蹇言、冷得像冰,徒弟卻活力十足,怎麼都教人兜不著邊。
「你是說我不像師父的徒弟?」他揚聲驚呼,語氣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是不像。」她噗哧一笑,或許因為那冷面大當家的氣質與十八阿哥的性子有著詭譎的巧合,迫使她逮到了機會,就會想多探一些他的過往。
但在瞧見他一臉沮喪的模樣後,她連忙帶著幾分豪氣安慰道:「交友須帶三分俠氣,做人要存一點素心。你有俠氣、有素心,不像他冷冰冰的,這樣比較好。」
武略之讓她這麼一讚,一時感動得熱淚盈眶、雙眸晶亮道:「老太爺說過,師父的性子就如同他的名字!傅無痕,如船過水無痕,冷情得很。」
「無痕……」這就是他的名字嗎?騰玥細細思量著,納悶他為何不肯把名字告訴她。
就在這時,武略之定下腳步,誇張地嘎著。「瞧!李大娘正在裡頭張羅著。」
騰玥猛地回過神,瞅了他一眼。「不是吧!」
兩人的腳步由幽靜小院進入另一層院落,接連穿過幾個月洞後,停在熱氣氤氳之處。
「怎麼了?」武略之好奇的望著躊躇不前的騰玥。
她敬謝不敏地打了退堂鼓。「這廚房裡的活,我可沒本事幫忙。」
武略之不以為然地笑道:「放心,我也是聽吩咐辦事,咱們雙手不動鍋具。」
瞧他一副饒有興味的模樣,騰玥忍不住嗔了他一眼,連敷衍都顯得嫵力。
忙祿的李大娘似乎發現了兩人的存在,一抬頭,先是瞅了「雲千變」一眼,隨後又看著武略之驚訝道:「我的好爺兒,你還真的把雲姑娘給請過來啊?」
不知為什麼,騰玥總感覺自己的出現,好像讓四周氛圍瞬間起了微妙的變化。
「當然,就隨便派個活兒,讓雲姑娘活活筋骨。」
李大娘皺著眉頭打斷他的話。嚇人家雲姑娘可是水裡來、火裡去的俠女,哪幹得了這些粗重的活兒,你也是,快點行行好出去吧!省得在這兒只會添亂。」
李大娘這話一落,周圍隨即發出一陣吃吃的笑聲。
騰玥聞言,真想開口稱讚這有先見之明的婦人,若真的讓她進廚房幫忙,肯定會搞得眾人雞犬不寧、四地面目全非。
就在她沉思時,李大娘突地又說:「我瞧這裡還是不用姑娘費心了,不如你幫忙送藥給大當家。」
聞言,騰玥猛地一怔。「送藥?他怎麼了?」
眾人的臉色黯了黯,半晌武略之才語重心長歎口氣。「師父不讓人張揚的。」
「這次清兵的人數眾多,大當家能脫身已是萬幸。」
「說到底還是要揪出會裡的奸細,要不大當家也不會這麼輕易就中了埋伏。」
「都怪那狗皇帝……遲早有一天……」
「好了,怎麼不見大夥兒的手腳動得比嘴快?」李大娘沒好氣地揚聲鎮住那些耳語,氣勢不凡。「全都給我幹活去!」
突然間四湧而來的耳語,讓騰玥腦子轟然一響地傻怔怔杵在原地。
天啊!她究竟陷入了怎樣的絕境當中?
李大娘把托盤遞給她,見她臉色陡地蒼白,遂揚聲安慰道:「其實大當家的傷勢不嚴重,昨兒個古大夫替他瞧過了,沒大礙的。」
她唇角微揚苦笑著,同時暗暗觀察了四週一下,這才發現李大娘也不像是單純的廚娘。
若讓他們知曉,她是皇帝極寵愛的格格,她會是怎樣的下場?騰玥不敢多想,只是恍惚地移動著步伐向外走。怎麼辦呢?下一步該怎麼走呢?
騰玥的心裡隨著方纔的話湧上了一片陰影,一為識清此會的真面目;一為傅無痕昨晚的舉動。瞬間,腦中紊亂的思緒,讓她怎麼也厘不出一絲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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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秋風緩緩由頰邊掠過,原本就梳得鬆散的髮髻,又落下了幾撮髮絲,搔得她鼻頭癢癢的。騰玥抬手遮眼,從纖長的指縫偷窺明燦耀眼的目光,望著彷彿浸在水裡的淡藍天色,一時之間沒了方向。
或許她該好好質問傅無痕,究竟他的打算為何?
一路上心事重重,直到她踏進傅無痕的小苑才發現,這裡少了前苑那種嘈雜的聲響,安靜多了。
騰玥放眼覽看了下,驀地想起傅無痕昨夜的話!
你潛入我的房裡,是想對我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嗎?
騰玥自嘲地揚了揚唇,或許她真的有做壞事的本領呢!
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住遊走的思緒,推開門扇。
因為外頭陽光正熾,所以她進屋時,有點無法適應屋裡的幽暗。「大當家。」
雖不知他是醒著或睡著,但她還是出聲喚了喚,省得到時又落人口實,硬被扣上意圖不軌的帽子。只是側耳聽了聽,卻不見屋裡有半分回應。
是不在呢?還是……死了?想著想著,她的心沒來由地一緊。
第五章
初冬的紫京城籠罩著一股沉重的氣氛。
姚貴人病歿後一個月,她唯一的兒子!排行十八的皇子永琛,也跟著在初冬的第一場雪後,染上惡疾病歿。
騰玥猶記得在姚貴人一片哀傷氣氛的靈堂中,尋不著那張她最想見到的面孔。沒人知道,十八阿哥上哪去了。沒多久皇上便官一布了十八阿哥病歿的消息。
乍聞這個消息,騰玥內心一陣揪痛,當眾失態落淚。
那一天,乍起的狂風亂雪瀰漫在灰濛濛的京城天空,她沒見到十八阿哥最後一面,只見到垂花門前、夾道之間全懸掛著白紗燈,在料峭刺骨的寒風中搖曳不定,心裡那一股淒涼更是無處可訴。
或許沒人在乎,更沒人深思十八阿哥為何突然病逝,但……她在乎呀!
只是,那又如何?她沒有答案、更得不到答案,十八阿哥的殞歿,似被鎖進了禁忌的卷宗,無人能探究。
之後,姚貴人、十八阿哥這對母子,也隨著時光流逝,消失在眾人的回憶中。
而她性子裡的歡樂與憂傷,更隨著這座宮殿主人的死亡,悄悄黯然荒蕪。
接著,在往後的每個冬天,騰玥會徘徊在被落雪掩沒的御花園,想著她與十八阿哥初遇的那年冬天,想著他那一雙乎靜無波的冷眸,想著他們每一次的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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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玥的思緒方掠過,卻因屋裡火盆子還沒撇,迎著一陣乾燥的炭氣,混著空氣中的清苦藥味,逼得她掩不住地輕咳了聲。
「不管了!」騰玥思忖了片刻,原本想捲上門簾,卻又怕光線刺眼,酌量了一會兒,才擱下手中的藥碗,重新燃起桌上那一盞油燈。
如豆般的燈焰泛起幽幽暈光,騰玥才發現這是一間佈置得十分簡單的小房間。
一張木榻佔了半間房,榻上整齊地疊了一張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而傅無痕僅著長袍的頎長身軀,就直直地躺在狺W。
週遭的氛圍因為意識到他的存在,隱約地起了莫名的波動,騰玥深吸了口氣,
小手壓著「噗通、噗通」直跳的胸口,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榻前。
「真的睡得這麼沉?」隨著火苗亂跳,在昏黃的燭光下,騰玥看著他貴氣而俊美的臉龐恍了神。
她一直都知道他長得很俊,似劍般墨黑而英挺的眉毛,總伴著股凌厲的氣勢,
只消一眼便可讓人冷汗直流。但在睡夢中,他向來凌厲的冷峻線條竟透出柔軟。
這般柔和的他,一時間讓她極不適應地亂了心緒。
「大當家喝藥。」騰玥出聲喚了喚,見他方正的寬額佈滿細汗,她連忙拿出帕子,輕輕為他拭去額上的汗。
騰玥默然地瞅著他圈在胸口的一圈田白布,心猛地一揪,他到底是出什麼樣的任務,為何會傷成這樣?
正當她思緒恍然之際,突來一股力勁,猛地扣住她的手腕。
「痛!」沒想到他並未完全昏睡,一察覺有人碰他,直覺地便拽住她的手,讓騰玥不禁地發出一聲痛吟。
他的手略冷、有力而厚實,被他緊抓著的掌心,像簇火般地灼燙,讓她的心也跟著不安分地失了控。「你出了身汗,我替你把汗擦乾。」
「玥格格……」他微蹙起眉,視線在她臉上游移,向來幽深冷峻的黑眸摻著難得的矇矓,語氣裡帶點不確定的幽然。
傅無痕那聲無意識的低喃像顆火星子,瞬間在騰玥心底燒起一把燎原之火。
「你……叫我什麼?」她倒抽一口涼氣,水汪汪的眸子瞬間瞠圓地顫聲問。
「唔……」他疲憊地輕應了聲,便緩緩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