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綠梅迎春

第2頁 文 / 問蝶

    「厲公子,這已是我最大的讓步了。」按著臉上的絲巾,美目眸底的憂愁更深幽一層。「如果厲公子不嫌棄,我可再為公子尋一位版工師傅。」

    厲風行謹言的程度,世間恐怕無人能出其右;而反正她也不在意,既然他不肯開尊口回答,她就當他同意了吧。

    正準備將攤開的式樣原圖收起,沒料到厲風行竟拿起原圖坐下,細細琢磨觀賞,眉宇間儘是讚賞。

    約莫兩刻過後──

    「明天,我會再來。」厲風行放下原圖站起,望向她的眼神變得很是不同,像是將她當成商場上值得合作的對象;像是無關乎她的性別,單純欣賞她的手藝。

    「嗯,多謝厲公子,請慢走。」親自為他開門,恭敬地目送他走出她的閨閣。門外的桑嬤嬤盡忠職守地替她攔下不必要的叨擾,為她帶領厲風行回到前廳。

    輕輕地合上雕滿迎春花兒的房門,腳步卻有如千斤重般,連近在咫尺的床鋪都走不到,只好回到圓桌,坐上厲風行方才坐過的椅子,來回撫著他碰過的圖。

    取下覆面絲巾,一顆顆晶瑩淚珠滴上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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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厲風行依約現身迎春閣。

    迎春閣門口掛著的兩盞象徵營業的大紅燈籠早已取下,若不是厲風行堅持這個時段來,迎春閣現下恐怕是大門深鎖,什麼人也進不得。

    厲風行闊步入內,身旁阿升緊臨,只差一步距離;反倒是身後圓胖的花富甲追得一身是汗,氣喘吁吁的說不出話。

    「厲爺,恭候大駕。」桑嬤嬤親自出來迎接。整座樓閣安靜得可怕,連說話都顯得特別大聲。

    迎春閣內二樓主位早已設好筵席,滿桌名貴菜色要價不俗,連一壇要價五十兩的迎春酒也不吝取出五壇,讓花富甲直呼沾了厲風行的光。

    「桑嬤嬤,今兒個我們是來打合同的,能麻煩您請主事的姑娘出來嗎?我們爺還得趕在後天到下個城鎮呢。」阿升取出昨晚擬好的書契。厲風行交代了,除了主事的姑娘外,任何人都不許瞧這上頭的條文一眼。

    厲風行雖仍沉默,倒是比昨兒個像人多了。或許是迎春酒濃郁芬芳,令人齒頰留香,厲風行首次在談論公事當中,主動倒酒來喝。

    桑嬤嬤自是不明白這點,所以不懂花富甲與阿升驚訝的表情從何而來,只知厲風行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即便她閱人無數,看盡天下男人嘴臉,對他仍不免一陣戰慄。

    「很抱歉,姑娘說她只提供繪圖,合同的部分就由我來負責。」平時與商家合作,姑娘總會教桑嬤嬤如何談妥有利的條件,這回卻緊盯著原圖發愣,不管合同好壞,要她簽了就是。

    不知厲風行昨天和姑娘說了什麼……

    「這……主子,請您發落。」阿升一時間沒了主意,眼巴巴地看向厲風行,雙手奉上合同。

    接過昨晚花了近一個時辰才擬好的合同,厲風行刷地一聲將它撕毀,不帶一絲猶豫,嚇得桑嬤嬤張大了嘴,忘了用帕巾遮掩;花富甲咬在口中的蜜汁雞腿滾落在地,彈了兩下;時間彷彿在那一刻靜止不動,停格了。

    「不帶誠意,談何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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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春閣裡第一賣點是紅筠,一手琴藝出神入化,好聽得連枝頭鳥兒也陶醉,跌下樹來忘了振翅飛翔;第二賣點則是特有的迎春酒,每年產量約莫三百壇,即便是坐擁千金,也不一定能喝上一口。

    迎春酒滋味甘醇,發酵期為一年,因此每年開封迎春酒時,就得釀上明年的份,一天釀上一缸,連釀一個月。

    迎春閣也想大量生產香氣濃郁、酒液清澈的上好迎春酒,偏偏除了桑嬤嬤口中的姑娘外,其他人釀出的味道,明顯差了一截。

    此刻,那位姑娘正在酒室內蒸煮釀酒的穀物,臉上覆面的絲巾已取下,否則在這石室內,只留上面一個通風口,悶都悶死了。

    算算時間,桑嬤嬤也該和厲風行締訂書契了吧……

    「姑娘……姑娘!快、快把面巾蒙上,厲爺來了!」門口還不見人影,桑嬤嬤的聲音便已先傳至酒室內。姑娘雖覺疑惑,卻不敢稍加遲疑地拿出絲巾覆面。

    酒香撲鼻而來,阿升不勝酒力,雙頰略顯桃紅,站在酒室外不敢進入;厲風行則是不受影響,隨著桑嬤嬤踏入酒室內,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她。

    扶著面巾,姑娘美眸低垂,斂下眼底輕愁。平常酒室放上三、四百壇迎春酒,空間還足以停放一輛馬車,然現下厲風行只不過站在離入口不遠處,就快把空氣抽光了。

    「厲公子,書契有何問題嗎?」姑娘細聲詢問。阿升禁不住酒味,並未跟從厲風行進入,自然是沒有人回應了。

    「姑娘,厲爺撕了書契。」桑嬤嬤只好轉述方才在前廳二樓發生的事,一臉的無奈,覺得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慚愧。

    「撕了?」姑娘疑惑道,語氣顯得有幾分訝異。「這樣呀……厲公子,迎春閣裡大大小小的事務都得經過桑嬤嬤,由桑嬤嬤簽訂書契並無不妥,若厲公子覺得我不帶誠意,我在此向您賠罪。」

    「免。」厲風行阻止姑娘福身的舉動,臉上無一絲表情。

    「這……那厲公子……有什麼要求嗎?」

    「明年的迎春酒,我全要。」

    「這……不成呀,厲爺。迎春酒一年才三百壇,早讓人預定走一半了。」桑嬤嬤不敢相信厲風行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讓迎春閣明年的春季生計少了泰半。

    無論桑嬤嬤怎麼解說,厲風行雙眼就只盯在那位姑娘身上,即便臉上永遠只掛著淡漠冷意,可她就是知道,厲風行對她起了好奇。

    「就允了厲公子吧。」

    「姑娘!妳怎麼糊塗了!平時精明能幹的妳哪去了?明年要是沒有迎春酒,我們辛苦建立起來的信譽就要毀於一旦了,妳怎對得起妳死去的迎春姨呀!」桑嬤嬤搖晃著姑娘瘦弱的身軀,急得眼眶都紅了。

    「桑嬤嬤,妳別急。」姑娘忙著安撫桑嬤嬤,瞧她激動的模樣,好似明天迎春閣就要倒了。「我做事自有考量,妳懂我的。」

    「嗯……」桑嬤嬤瞬間停止掉淚,只剩抽噎,神奇得連站在門口的阿升都看得傻眼。究竟這位姑娘有何厲害之處?「姑娘,咱們就別簽這合同了,我就不信他能出多高的酬勞。」

    雷厲風行?笑話!她瞧他作事明明龜毛得很,拖拖拉拉不乾脆,還動起迎春酒的腦筋。桑嬤嬤對厲風行的印象是差到了極點。

    「不要也行。花富甲會告訴妳下場如何。」厲風行背著手,筆直地站著,那股傲視天下的神態,讓桑嬤嬤不禁打了個寒顫。

    不是春天了嗎?

    姑娘搖搖頭,望向厲風行,眼底秋水波動,攪著一池輕愁呀。「不,厲公子……」

    「三百壇,換妳的面巾。」

    厲風行突然改了條件,三百壇迎春酒換她臉上繡著迎春花的面巾。姑娘一震,揪緊覆面絲巾搖搖欲墜……不、不能換……

    「不……我不能……」

    「姑娘,妳快給他。」桑嬤嬤搖著她,不曉得她是不是病了;這合理的交易還要考慮嗎?「姑娘,別遲疑了,快給厲爺……」

    「啊!」

    桑嬤嬤一口氣扯下她的面巾,準備遞給厲風行,誰知他反倒僵著一張臉,好似受了極大的震撼,天地變色一般。

    「少夫人!」阿升失聲大叫。

    「綠梅?」

    少夫人綠梅,他厲風行四年前休掉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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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公子……你、你有事要問我嗎?」

    綠梅怯生生地問。從酒室到她房裡,厲風行特意支開桑嬤嬤,還有阿升,為的不就是能單獨審問她……審問她……

    他肯定會為她的不自愛而震怒。好好的姑娘家,即便被休離了,也該好生待在娘家裡思過,或是長伴青燈古佛,為無緣的夫家及娘家祈福才是。

    反觀她,一身若隱若現的絲綢羅裙,衣領水袖繡滿嬌艷綻開的花朵,縱使淡妝素顏,明眼人一看便知是青樓花院裡的姑娘。

    他在生氣吧?瞧他頎長身軀挺得筆直,負手在後,雙目似鷹,對她從頭打量。相對無語,綠梅不難猜出厲風行深藏心中的鄙夷。

    「厲公子……」綠梅美眸盛滿秋霜,盈盈水光承載著濃厚的哀愁,道不盡的心酸皆映在她似湖深的眸子裡。「你,有話要問我嗎?」

    綠梅輕歎一聲。她十五歲時憑著一紙婚約嫁入厲家,當時厲風行已跟著他父親大江南北奔波做生意多年,每四個月才會回家門一趟;他除了會為了傳承後代而碰她之外,其實對她並無所謂的男女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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