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決明
她說,她是他豢養的寵物,只有他需要她時,她才有存在的價值。
她錯了,錯得離譜。
他才是她豢養的寵物,只對她一個人忠心,把她當成他生活重心的所有,她走了,拋棄他。
主人不要的寵物,除了毫無生活能力餓死之外,還有另一種方法,就是遺忘掉主人給過的寵愛,變成流浪狗也無妨,要活下來,就得堅強。
他,很快就會振作,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傷心難過,他會再度站起來,成為兄弟們信賴依靠的那個冷靜的尹夜,他會的。
只是,不是現在。
現在的他,沒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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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虎揉著後頸,昨天一群別家賭場的死對頭找上門來討打,他打得太起勁,現在全身都有些酸軟,左拳敲敲右掌打打,舒緩舒緩每一塊肌肉。
推開休息室大門,看見尹夜站在窗戶邊抽煙。
還真是好、久、不、見、了!
「厚——你這傢伙兩個月都沒踏進場子半步,我還以為你在哪條路上被車給撞死了,冬青四處打電話去詢問所有事故發生的死人名字,我們都擔心得要命,結果你現在給我在這裡爽歪歪哈煙——」大掌一揪,扯住尹夜的領子拉到他面前,突然在尹夜噙笑的唇角瞟見很不搭軋的玩意兒。咦?他不是戒煙很久了嗎?一旁的桌上還開了一瓶伏特加,反常了呀?
「休息兩個月,的確是爽歪歪。」尹夜笑著拿孟虎的修辭還給他,順便拍拍那隻虎爪。「你提著我的領子,讓我很難說話,放下放下。」
「你休息就休息,連電話都不接,冬青去你家也沒人在,阿火還翻牆過去看,你也沒有回家,你到底去哪了?」
「……度假囉。」撥撥被孟虎扯皺的領子,尹夜聳肩回他。
「到外太空度假了囉?!兩個月放場子給我們管,你還真是悠哉。」
「抱歉抱歉,接下來我都不會再請假了,我會認真顧場子。」尹夜才抽完一根煙,第二根立刻補上,點燃,吐氣。
「阿夜,你看起來……怪怪的。」孟虎說不上是哪裡怪,但就是怪呀,之前尹夜也休過長假,休完假的嘴臉簡直是滿足到讓人看了刺眼,現在同樣是休完長假,臉上卻好滄桑。「發生什麼事?在度假地被人欺負了?」
尹夜哧笑,有笑聲,但沒有笑容。「沒有。」
藍冬青和火燎原也到場子裡,看到尹夜時的發語詞和孟虎完全一模一樣,火燎原還朝尹夜胸口捶了一記,尹夜邊咳邊笑,下一拳就閃過了。
「你們來得正好,我一起解釋了,不接手機是因為沒聽到,不在家是因為去度假,放兩個月是因為玩過頭了,我的補償辦法是這輩子都不再休假,你們想放長假的人全去放沒關係,場子由我坐鎮。」尹夜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狀,也送出非常具有誠意的補償辦法。
「這還差不多。」勉強可以接受的歉意。不過還有另外一件事也是一直等著尹夜回來解釋,雖然晚了兩個月,但還是非逼問不可,火燎原雙手叉腰,「冬青說,你結婚七年了,竟敢瞞著我們都不說!」
「那個呀……」尹夜神情暗了下來,但只是一瞬間,很快的,笑容回來了,他叼著煙,嘴角輕揚,「騙他的,沒想到聰明的冬青也被我騙了,哈哈。」
孟虎和火燎原忽略掉尹夜細微的轉變是理所當然的事,而藍冬青並沒有忽略掉尹夜一閃而過的陰霾,他迅速捕捉到那奇怪的反應,與尹夜四目相交,尹夜瞇眼,嘴裡吐出的白煙模糊了他眼底的情緒。
「我哪有辦法結婚七年還瞞著你們?你們沒來過我家嗎?哪裡有女人的蹤跡呀?」尹夜又說著讓三個男人無法反駁的證據。
「說不定你將女人藏在另一棟房子裡。」尹夜名下又不是只有一棟房子,狡兔三窟,要藏人很容易。
「你們去搜呀。」尹夜大方交出三棟房子的鑰匙,隨便他們愛突襲哪間就突襲哪間。「阿火,借根煙。」他的煙包空了。
「還抽呀你,從我們踏進來到現在,你抽幾根了呀你?!」火燎原嘴上這麼說,口袋裡的煙已經整包遞過來。
「我在把之前幾年戒掉的份補回來,能痛痛快快抽個夠真爽快,當初一定是哪條筋斷掉才會逼自己戒煙。」尹夜自嘲道,叼起煙管,點火。
「你當初明明說少抽根煙,多活三天,還鼓勵我們陪你一起戒。」藍冬青提醒他,只是他們三人沒有尹夜的好耐力和實行力,說戒就戒。
「哦。」他想起來了,是說過。「多活三天,有必要嗎?」他才不想,多活三年也勾引不起他的興趣。
藍冬青動了動唇,正要再開口,尹夜閒閒晃到他身邊,狀似要倒酒,壓低的嗓音距離藍冬青最近,不讓另外兩人聽見:
「不管你那雙眼睛看出了什麼,都別說出來,是兄弟的話,就閉上嘴,喝酒吧。」他將酒杯送到藍冬青面前,藍冬青微啟的薄唇緩緩抿緊,不說話。
他的這雙眼睛,看到了尹夜紅透的眼眶和強撐起來的打屁應對,看到了一個疲倦的男人。
藍冬青嚥回所有疑問,一句「開工了,去顧場子吧」,打發掉孟虎和火燎原,讓尹夜著實鬆口氣。
「謝啦,兄弟。」尹夜拿酒杯輕敲藍冬青的,仰頭一口飲盡。
「我不知道你發生什麼事,但也許我已經猜到了,你……還好吧?」
「我會很好的。」尹夜不逼自己擠出虛假的笑,眉心蹙皺,像有幾千幾百個死結糾纏在那裡無法解套,痛苦的神情洩漏太多脆弱。「……總有一天。」
用掉兩個月的時間重新振作,他讓自己一如以往站在兄弟面前說著笑著,接下來的療傷期,他會將心裡那個大洞縫補起來。
總有一天。
第九章
幾年之後,孟虎結婚了,跌破大家眼鏡成為標準好丈夫和喵喵叫的小乖貓,發春的程度教兄弟們歎為觀止。
再隔一年,藍冬青也定了下來。
沒幾個月,連火燎原都成為有婦之夫。
只有尹夜,仍然維持獨身,一年一年過一年,不因為兄弟們幸福美滿的模樣而改變心意。
他身邊有過兩三個女人出現,他擁抱她們,卻在擁抱之後感到無比厭倦,他沒將心思放在她們身上,無法愛上任何人,他已經失去愛人的本能,身體的慾望仍然存在,像是畜生發情時無法克制,他不壓抑對性的渴望,卻不在乎擁抱的女人是圓是扁,你情我願上過床,穿上衣服,離開床鋪之後,什麼感情什麼愛情全都沒了。
孟虎說過的名言:我從來都不知道結婚是這麼讚的事——你們這群男人不懂的啦。每天回到家裡,都有盞燈亮著,躺在床上被窩裡暖暖香香的,吃飯的時候有人坐在你對面,聽你講一些芝麻綠豆的哇啦小事還一直對你笑,嘿嘿嘿,你們不懂的啦!撩動了藍冬青和火燎原的心湖,讓他們羨慕不已,急急投入孟虎所描繪出來的美景之中,尹夜冷靜的聽完,回以無趣的反應。
孟虎沒說錯,那些是沒嘗過就不會懂的感動,但是孟虎忘了一件事,一旦嘗過了那些,當失去時,內心的絕望深淵遠比沒嘗過的人更加巨大。
他正是嘗過,卻失去的人。
曾經亮過的燈,曾經溫得暖暖香香的被窩,曾經聽著芝麻綠豆小事還一直對自己笑的笑靨,全都變成最折磨人的回憶。
那個家,他已經脫手賣掉,眼不見為淨,幾年來,連鄰近那裡的街道他都刻意避開,不想再被過去牽絆,決心徹底遺忘。他在該狠心時相當無情,簽下離婚協議書後,他和她,就是陌路人,他不再為她掉半滴眼淚。
「你的療傷期真長,一直到現在都還沒辦法治癒。」藍冬青曾意味深長地告訴他,他嗤之以鼻,湛靜離開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十三年,幾乎快和他愛她的日子一樣長。
沒有她的日子,每一天他都還活得好好的,世界沒有因此而毀滅,只是要他提出幾件快樂的事情來講講,他真的找不到,除了工作之外,他一無所有。
傷早就痊癒了,所以能無動於衷地看著兄弟們成雙成對也不覺得自己很孤單寂寞,一個人能做的事情也很多,不一定非要兩個人不可。
時間久了,他終於可以冷靜下來面對以前。
一開始,他恨她,恨她變心像變天,多年的感情比不過外來介入的激情,為什麼這麼對他,他在她眼中真的如此差勁嗎?好恨好恨,恨到她如果再出現在他面前,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想捏碎她的喉嚨。
他從振作到恢復,足足用掉了五、六年,振作之後,他偏激的想法開始產生轉變——
或許,他真的不好,只有他自以為自己對她好,他以為有錢就能讓她過好日子,但可能她要的不是富有,而是他的陪伴,那段日子裡,他是不是忽略了她?她總是文文靜靜,不抱怨些什麼,就連寂寞,也不會吵著要他多陪她,是粗心的他將她推到別人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