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菲兒
他真的願意成全宋至剛所有的野心,用來交換和宛瑜相處的每分每秒。但他還是保持沉默,強忍著對宋至剛的鄙夷,只因他想知道關於宛瑜的一切。
他大可以告訴宛瑜這一切全是宋至剛告訴他的,但他不屑利用這一點,只因他不要宛瑜感到傷心。
「抱歉。」王洛堯立刻選擇道歉。
發現王洛堯比她所想像的更深沉,宛瑜不覺有些畏怯。
敏銳的王洛堯馬上察覺到宛瑜的退縮,在她好不容易對他打開一點點心門之後,她又開始猶豫著要不要縮回去了。
「我沒有請人跟蹤你,如果你是擔心這一點的話,我可以向你擔保。」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她追問。
「是我……和宋至剛談話時,有意打探的,」他頓了一下,又說:「但是他透露得很少,他……其實不太願意跟我談到你。」
宛瑜總算放下心,她垂下長長的睫毛,囁嚅道:「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那樣做。」
「那麼,要是我想多瞭解你一點的時候,我該怎麼做?」他往前一步,低首看她,「如果我問你,你願意回答嗎?」
王洛堯與她站得太接近,他獨特的男性氣息飄進她的鼻端,使她有一瞬間幾乎忘了他問什麼問題,但她還是及時拉回自己的理智。
「只要……不是太私人。」
那什麼叫私人?什麼才是他可以問的?
王洛堯很想再追問下去,但他不願嚇走她。當她發現他在打探她的一切,沒有再甩他一巴掌已經是奇跡,所以現在是急不來的。
王洛堯故意以輕鬆的語氣問:「如果我問你是如何成為邵家的女兒,這樣算不算犯規?」
「不算,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啟口的事。」宛瑜笑了,「事實上,我的故事也不太曲折。我七歲之前在這裡長大,直到被現在的父母親領養。他們無法生育,但一直想要孩子,所以就選上我,據我媽說,她一見到我就投緣,原本他們計畫領養一個男孩,但是最後卻選了我。」
「他們對你好嗎?」
「非常、非常好。我常想真正的父母與孩子,也不過就是這樣了吧!」宛瑜笑得很幸福,「當我上大學以後,功課壓力不那麼重了,我就偶爾回來育幼院幫點忙。不管怎麼樣,這裡也曾是我的家。」
有一天你也會這樣把我的家當成你自己的家嗎?王洛堯很想這麼問,但他還是換了個問題。
「你都幫什麼樣的忙?」
宛瑜的臉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說故事。」
原本王洛堯以為宛瑜說的會是灰姑娘或白雪公主之類的童話故事,沒想到她說的居然是他聽也沒聽過的。
「安娜喜歡大猩猩,」宛瑜開始講今天的第四個故事,「她畫大猩猩、讀關於大猩猩的書,但是她從沒有親眼見過真正的大猩猩,所以在生日那天,安娜請爸爸帶她到動物園去,可是爸爸太忙了,根本沒有時間理她……」
然後宛瑜一下扮爸爸,一下扮安娜,她甚至表演出安娜和爸爸說話時,爸爸的態度有多麼冷淡和不耐煩,而安娜對去動物園有多渴望。
「最後,安娜生日那一天,只能一個人在家看電視,一個人玩她的猩猩娃娃。」
所有的育幼院院童聽到這裡,都露出和安娜一樣失望的表情。
王洛堯默不作聲的笑著,心中則驚歎於宛瑜說故事的感染力。
「到了晚上,爸爸還在加班沒回家,安娜孤伶伶的上了床,只有大猩猩布娃娃陪伴她。當她關上燈,忽然間,她房間的壁紙變成了叢林,安娜的大猩猩變得越來越大,把安娜的芭比娃娃嚇得頭髮都豎起來了……」
王洛堯濃眉一蹙。壁紙如何能變成叢林?猩猩怎麼會變大?芭比娃娃又怎會被嚇得頭髮豎立?這太不合邏輯。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孩子,他們的反應卻與他大不相同,不但發出一連串的咯咯輕笑,就連圓圓的眼兒都發亮了,好像十分期待接下來的故事發展。
宛瑜續道:「大猩猩帶著安娜飛出去,到動物園玩,他們拿樹枝做吊單槓,玩到天亮才送她回家睡覺。」
大猩猩幾時會飛了?王洛堯的眉挑得更高。
宛瑜也看見王洛堯不以為然的表情,但是她沒理他,繼續往下說:
「第二天早上,爸爸換上牛仔褲和球鞋,褲子後的口袋裡還偷偷藏了根香蕉,他準備帶安娜去動物園……最後,安娜一手牽著爸爸,一手牽著大猩猩布娃娃,他們三個都玩得很高興。好了,故事說完了。」
孩子們拍手笑著,顯然都很「入戲」。
王洛堯卻啼笑皆非,實在不懂這個故事為什麼能讓小孩子聽得這麼高興。
「好了,小朋友去洗手,準備吃布丁。」笑吟吟的院長也對宛瑜和王洛堯道:「宛瑜、王先生,也一起過來和我們吃點心。」
接著,王洛堯和宛瑜走在孩子們身後,他忍不住問:「你不覺得故事完全不合常理嗎?」
宛瑜驚訝地望向他,「怎麼說?」
「像是壁紙變成叢林,又不是在演一千零一夜!猩猩玩偶變成真的還會飛,這是恐怖故事嗎?還有那個見鬼的芭比娃娃……」
王洛堯還沒說完,宛瑜已經笑彎了腰。
「我的問題有這麼可笑嗎?」王洛堯故意板起臉問。
宛瑜搖搖頭,好不容易止了笑,忽然看見孩子的勞作桌上有一個空的牛奶紙盒,她隨手拿起,然後對他說道:
「你知道嗎?我在這盒子裡養了一隻小羊喔!」
王洛堯瞪著那個盒子,不懂宛瑜在和他打什麼啞謎,半天之後,他終於擠出一句:「羊裝不進牛奶盒裡。」
「唉,你果然沒讀過聖?修伯裡的小王子,難怪一點想像力也沒有。」宛瑜放下盒子笑歎。
「你講這樣的故事,不怕小朋友真以為他們的布偶能在晚上變大,然後帶他們四處飛行嗎?」王洛堯越想越覺得不應該給小孩子錯誤的訊息、以免他們以後分不清作夢與現實。
宛瑜笑得更厲害了,「你果然是從事金融業的,事實講求合理性與可行性,難怪和藝術創作的領域格格不入。藝術原本就是在現實與想像中流動,你不是喜歡讀文學嗎?難到你不知道文學和藝術的創作本來就與真實無關?」
「我只知道你讓我挫折感很重,我從來不看這類書籍的。」王洛堯悶悶地道,「是不是如果我不懂這些,就進不了你的世界?」
宛瑜一怔,她聽懂了他的意思,臉蛋先是紅了紅,然後拍拍他的肩,顧左右而言他:「改天我送你一些繪本,試著幫你把童年找回來。」
「我不要繪本,」他忽然拉住她的手,將她扯入懷裡,「你可以像今天一樣,用說的說給我聽——給我一個人聽。」
宛瑜被他抱在懷裡,心跳如擂鼓。
怎麼回事?她竟然對他的擁抱產生了感覺!
「你從來不叫我的名字。」王洛堯忽然說,「一直以來,你用這種方式將我們隔成兩個世界,只要你一直不正視我的存在,你就可以把自己藏在安全地帶,假裝我們之間什麼也沒有。」
宛瑜有種被看穿的驚慌,但她還是保持冷靜,「我們確實是什麼也沒有。」
「沒有嗎?」他抬起她的下顎,仔細的注視著她的眸子,不允許她再對他視而不見。「我們之間有這個,」他吻住她的唇,靈巧的舌探入她的口中,糾纏她的舌瓣,然後退出,他低語:「記得這個嗎?別告訴我你已經忘記了。」
「王先生……」她軟弱的低叫。
「還有,」他溫柔的說:「我發現你已經開始對我有感覺了,我說得有沒有錯,宛瑜?」
宛瑜像是被什麼給刺了一下,急喊:「根本不是這樣!」
王洛堯柔和而堅定的打斷她:「是,就是這樣!不然你怎麼解釋,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一直這麼怕我、這麼急著逃避我?宛瑜,你的直覺比你誠實。」
王洛堯的話彷彿是一道閃電,劈開了她一直不願意承認的秘密。
宛瑜倏地瞠大眼睛,無措的望進他深邃的眼瞳裡,一句話也無法反駁。
他沒有說錯,她……再也沒辦法將他當成一個不相千的人,就算她下意識的抗拒喊他的名字,也不能漠視他的存在。
天啊……為什麼會這樣?至剛離開台灣不過是一天之前的事而已,如今她竟覺得她與至剛之間的一切是那麼模糊不清,而他們交往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就像指間的沙一樣,漸漸地流逝。
「我和至剛交往,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宛瑜已經無法分辨,她這樣究竟是在說服王洛堯,還是在說服自己。
王洛堯握住她的肩膀,試著瓦解她的心防,「我沒有要抹煞這件事,因為那沒有意義。我只要你正視我們之間的感覺,不要否定它或假裝它不存在。宛瑜,給彼此一個機會,你會發現你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