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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文 / 湛露

    「這麼說,你是準備撤軍了?」今日她聽到的驚喜實在是不少。

    他拍拍她的後背,「你回到我身邊,也已脫離了危險,這算是上天對我的警告,也是上天賜予我的恩賞,我若是不能領悟,就太辜負天意了。」

    漠塵輕聲道……「以前我常聽人說「天意無情』。」

    「所以我們更應該珍惜它這一次難得的『多情』。」福雅沉吟良久,「罷了,為了你,我就再破例一次吧。來人,準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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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雅親自寫了一封和談信,命人飛箭送入了京城之內。

    晚間時分,城門忽然打開,有幾匹馬奔馳而出,來到福雅的大軍前,當先的人面無表情地說:「我是天雀皇帝的使者,要見福雅王爺。」

    這幾個人被帶到福雅面前,福雅也沒想到和談的使者會是前太子彌清。

    這一個月裡彌清顯然消瘦不少,他張狂的面龐上佈滿的是以前從未有過的黯然和失落,以及最後維持的一份傲然和自尊。

    見到福雅之後,兩個人長長久久地對彼此凝視,誰也沒有開口。

    最終,彌清遲疑地問出,「漠塵,她……」

    「她還活著。」福雅炯炯有神的眸子凝視著他,「你不會失望吧?」

    他長舒一口氣,「那就好。」

    「但你不要想再見到她。」福雅冰冷的聲音裡有恨,「她也不會想見你。」

    「我來,就是為了見她一面。」彌清依舊堅決,「有些話我想和她說,說完我便離開。父皇的回信現在就在我的身上,等我見完她,回信我就拿給你。」

    「現在和我談條件,你不覺得太可笑了嗎?」福雅刻意模仿著當日在皇宮內殿中,彌清對他說話的口氣,「是你將漠塵害到現在這一步,你有什麼臉面見她?」

    彌清的眼中在瞬間充滿了憤怒,他強壓著怒火說:「害她的人何止我一個?你敢說當日你收留她的意圖真的那麼單純,沒有一絲一毫要利用她、陷害她的念頭?當初她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時,你笑得那麼得意,為什麼?只因為她是你最鍾愛的『義女』,還是因為她是你用來對付我的棋子?」

    福雅沉默下來。他不想否認什麼,因為彌清說的的確是事實。

    「你就這麼怕我見她?」彌清不惜使用激將法,「難道你對自己沒有信心?」

    福雅望著他,他知道彌清在用激將法,所以他笑了。

    「我的確沒什麼可怕的。」

    彌清見到了漠塵,她蒼白消瘦得幾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其實這一個月以來,他,福雅,漠塵,三個人誰的日子都不曾好過。

    他見到漠塵的時候漠塵正在休息,輕闔著眼的她呼吸平和,雖然她的雙頰瘦得凹陷下去,沒有了往日冷艷的姿容,但是在彌清眼裡,她依然美得動人。

    只可惜,這份美麗從來不曾屬於過他。

    漠塵終於睜開眼了,看到彌清時她有一瞬間的錯愕和懷疑,但是很快的,她就明白了一切。

    「皇上派你來和談嗎?」她問道:「皇上肯結束這場戰爭了?」

    「戰爭的開始與結束並不在父皇手中,而在福雅王叔身上。」彌清定定地看著她,「漠塵,你身上的傷……很痛,是嗎?」

    她淡淡一笑,「已經好了大半,死過一次的人不會在乎這些的。」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一次,讓你當年先遇到的人是我,該多好。」彌清訥訥地,說出一句讓漠塵出乎意料的話,他苦笑著,「因為是福雅先遇到了你,所以是他先搶去了你的心。」

    「心是不能被人搶奪的。」漠塵反駁了他的想法,「它只屬於我想贈與的人,這個人就是福雅。」

    「是嗎?就是說,哪怕一切重來一次,我依然沒有機會成為你心的主人?」彌清是徹底挫敗了,慘笑道:「也許我不該來問你這樣愚蠢的問題,畢竟,今生你已許給了他。」

    「殿下……」漠塵的容顏上有著以往從來都沒有過的淡然和從容,以及一絲絲的溫情,「只要殿下收斂一些暴戾的脾氣和故意做出的張狂,何愁找不到紅顏知己?」

    他為之一震,「你說什麼?」

    「殿下不是外面人所傳的那樣壞,殿下只是個壞脾氣的孩子罷了,得不到的東西就千方百計要搶到手,不允許別人強過自己,也不允許別人過得比自己快樂。」

    漠塵居然看透了他的心!彌清愣住了。

    「如果殿下肯做少少的改變和悔過,太子之位依然是您的。」

    他苦笑更深,「為何是我變,而不是別人變?難道就不能是別人錯了嗎?」

    「是別人錯,還是殿下錯,難道殿下真的不明白嗎?」她微笑著反問。

    彌清無聲地歎了口氣,轉身要走,又停下來多留了一句話,「墨荷和燕生那兩個人的性命安危你不必擔心了,就算是我做為給你帶來這麼大一場劫難之後的賠罪大禮吧,說沒準過不了多久你還能聽到三皇子和五皇子成親的消息。」

    「她們……真的……」漠塵驚喜得如在夢境之中,不敢相信。

    彌清從袖中抽出一封信,放在桌面上,側目,看到福雅倚門斜立,兩個人再沒有多一句話相談,錯身而過。從此,今生再不相見。

    福雅走到桌邊,打開那封信。

    漠塵躺在床上不能動,焦急地問:「皇帝怎麼說?」

    他無聲地一笑,「他說會昭告天下,宣稱我是奉王命在城外操練將士,以抵禦近日可能犯我邊境的外來敵人。這樣堂而皇之地給我們彼此一個面子,也算是將這場大戰消弭於無形了。」

    漠塵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太好了。」她向福雅伸出雙手,福雅的右手伸過來,被她緊緊地握在掌中。

    「福雅,帶我回幽州吧。」她低幽地說:「我想回家了。」

    他低下頭,在她的額上印上一吻。

    尾聲

    天雀通元二十年,這一場突然發生的戰爭陰霾在籠罩天雀一個月之後,隨著福雅的撤退,以及天雀皇帝的昭告聖旨終於消散。但是,因為這一場莫名其妙的戰爭而引發的話題卻在此後的一段時間內,依然在民間以各種不同的版本流傳。

    有人說,福雅王爺蓄謀叛變已久,這一次他本是傾巢而出,要拿下皇城,自立稱帝,但因為準備不足,最後只好退軍,皇帝又倚仗他看好天雀門戶,只好下旨掩人耳目,為他遮掩罪責。

    也有人說,皇帝是顧念手足親情和國家安危,其實早已活捉了福雅,只是太后求情,不忍殺他,最終才將他重新流放回幽州城去,終生不許他返京。

    更有人說,是太子和福雅之間起了衝突,兩人在太后壽宴上為了爭奪一個女子而爭風吃醋,越演越烈,所以才導致兵變。

    其他的傳說種種或有離奇者,在此就不一一贅述。

    歷史的事實與人們後來聽到的故事其實總是有很大的出入,傳說的主人翁往往早已不介意,反而是聽故事的人們依然津津樂道,反覆猜測吟詠。

    不管怎樣,福雅的確是回到了幽州,而且終生沒有再踏入京城一步。

    彌清在被廢太子之後的第三年,因為其表現卓絕重新被立為太子,後繼承天雀皇位。

    至於漠塵,那個在人們口中被羨慕講述的平民郡主則漸漸地消失在人們的話題中,她只是像福雅的影子一樣,在幽州城所有可以看到他們的地方,和他相依相隨。

    福雅終生不曾內娶,漠塵終生沒有外嫁,雖然也有人猜測他們之間並非「義父和義女」這麼簡單的關係,但畢竟沒有真憑實據。

    幽州城的百姓感念他們對幽州城的諸多善舉,沒有人會去議論他們的短長,而隨著福雅淡出天雀政治爭鬥核心,天雀國的其他百姓也開始漸漸遺忘了這一對傳奇男女。

    對於福雅和漠塵來說,他們從未在乎自己站在風口浪尖成為人們矚目的焦點,他們只想平靜地過自己的日子,在幽州這片小天地中,在彼此的心中。

    「對景惹起愁悶。染相思、病成方寸。是阿誰先有意,阿誰薄倖?斗頓恁、少喜多嗔。合下休傳音問。你有我,我無你分。似合歡桃核,真堪人恨。心兒裡、有兩個人人。」

    漠塵終於學會唱這首曲了,這旖旎纏綿的曲調和詞句,是兒時懵懵懂懂的她費盡千般心思也不能明瞭的。

    「福雅,寫這首詞的人到底是悲還是喜呢?」這是她最後一件困惑的事。「他說:『對景惹起愁悶。染相思、病成方寸』,這分明是悲,但又說『你有我,我無你分。心兒裡,有兩個人人』這又是喜,不是嗎?」

    福雅的十指梳理過她的髮際,笑問道:「難道你不覺得,愛一個人就是這樣悲喜交加嗎?」

    「沒有人會喜歡悲,但是擁有喜卻是這麼難。」她翻過身,尋著他臉頰的紋路,找到了最熟悉的那一方溫軟,呢噥道:「從今以後,我只要喜,不要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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